刚推门进房,就见裴暄之靠坐在床头上数着铜钱。
颜浣月也没打扰他的兴致,收拾了一会儿行李,见他还在全神贯注地摆弄着那一小把钱,不禁
问道:
“你数了好几遍了,是在愁缺钱花吗?”
裴暄之笑了一下,又立即脸色一变咳嗽了几声,右手指尖捏着最后一枚铜钱,扔到锦被上的小铜钱堆里。
铜币相击,一声清响。
他呵了呵发凉的双手,复又将那点儿铜钱一个叠一个垒起来,随手收进袖中,带着笑意轻声慢气地说道:
“数着解闷的,你别担心,我能赚钱。”
颜浣月对此也不甚在意,更没觉得他能有到哪里赚钱的机会,因而说道:“若缺了你尽管开口。”
裴暄之远远地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北地春日来得晚一些,第二日离开明德宗时,封烨长老言道外门弟子需于十日后先到北地溪川、横宿诸地辅助春耕。
颜浣月原本想请一位内门的师兄将裴暄之送回去,可如今他突然一病,熬药之类的琐碎事倒也不好麻烦别人,便仍得与他同乘灵驹法阵车。
天衍宗众人临行前明德宗掌门温俭前来相送,对晚辈们亦是一番勉励。
等灵驹走出二里地后,裴暄之才揭开一张锦布,锦布下是一张拓木弓,三支寒铁箭。
“颜师姐,这是林道友给的,她说近几日之事拖累了你甚深,暂时不知相见了该说些什么,这弓与箭,望你暂且收下。”
这次林笑枫并未因为谭归荑丢掉眼睛,可却眼睁睁看着虞照替代自己被自己的师妹扯去挡灾,也不知她如今是何种心情。
颜浣月撩裙坐到裴暄之对面,拿起拓木弓,感受着这略有些沉重的力量,试着拉了拉弓弦,却未能将弓拉满。
她那看似细瘦的手指像是坚硬的鹰爪一般,骤然咬牙聚力将弓扯满。
忽地松指一放,弦悲如裂,一股寒风掀开了窗边的纱帷,吹得车顶上方的黄符一阵飘然,正赶路的灵驹俄而仰天长嘶。
她仔细看着拓木弓上的纹路,叹道:“可惜我于弓道一途而言,准头不算太高,这弓箭给了我,多少有些浪费。”
裴暄之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闻言倒了一杯热水握着,很是寻常地说道:
“颜师姐刀风凛然,不至于一点准头没有,若怕不能精准杀敌,只需用符篆增加威力就是,旁人一箭正中眉心,师姐一箭炸其上半截身子也是一样的。”
颜浣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将弓箭收入藏宝囊中,转而问道:“头还疼吗?”
裴暄之摇了摇头,却明显还有些精神不振,喝了一杯热水后,捂着披风倒头就睡。
他这几日觉太多了,颜浣月也不去打扰他,转身跳出马车御剑跟在上空,行于道旁枝桠之上,野风盈袖,远眺河山。
出发时他们二人先行,不到一日却也落到同门之后了。
日暮时分,暗蓝天际边洒染彤粉云霞,几只飞燕翩然投入林中。
颜浣月站在车辕边估算着抵达同门约定的小镇的时辰,却见两个人影忽地从前方小山坡上跑下来,鬼撵似地往这边跑来
。
二人所踏步法极为相似,一步走巽跑震,一步行坤逐兑,势如风雷急雨,快而轻灵,显然出于一门。
那二人等到了马车附近也不停歇,一溜烟义无反顾地向后方蹿去。
尘风忽地扯起车檐上的铜铃和颜浣月的裙摆,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等他们跑过去许久才稍稍安定下来。
颜浣月返身将车门推开一条小缝,见方才已经吃了药的裴暄之仍还抱着披风酣睡着。
忽而闻听有人远远地喊道“停车!”二字。
她缓缓阖上门,掐诀将四角铜铃封上,扶着车门向后看了一眼。
却见那二人抡着那四条不太熟悉的腿,在大路上生生转了个大弯,齐头并进,带着一串飞尘向马车跑来,远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