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已是掌灯时分,叶寒川直接回了家。萧暮雪绕道去苏世安的坟上磕了头培了土,又枯坐了一阵才归家。正忙着赶鸡回鸡舍的苏婉言看见她,连鸡也懒得管了,笑着迎接这等了又等的人。
萧兰枢正在堂屋练字,见母女二人牵手进来,笑道:“又跟寒川去哪里野够了才回来的吧?”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您是千里眼吗?还是说您在我身上按了追踪器?”她拿出那座笔架说,“送您的新年礼物。”
萧兰枢爱不释手:“在哪里淘的?很合我的心意。”
萧暮雪又把丝巾往苏婉言脖子上系:“在古玩市场。有很多比这个漂亮,但我想爸爸素来喜欢古朴有质感的东西,就挑了它。”
萧兰枢以少有的宠爱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嘴角眉梢都是笑。
萧暮雪拉着苏婉言转了个圈:“爸爸,妈妈戴这条丝巾好不好看?”
“你妈妈戴什么都好看。”萧兰枢笑着说,“尤其是她的宝贝女儿买的。”
苏婉言笑道:“就会取笑我!”她皮肤白皙,眉目端庄清秀,被那大红的颜色一衬,越发的明丽动人了。“你爷俩慢聊,我做饭去。”
萧暮雪把脸埋在她胸口,黏着不让走。赖了一会,她把剩下的钱交到苏婉言手里:“这些都是我挣的。以后你们再也不用为我的学费操心了。”她又把开销作了汇报,萧兰枢听了非常高兴:“做得好!做得好!就该这样!饮水要思源,知恩要图报。做人切不可忘本!”
萧暮雪点头记下,挽着苏婉言的胳膊进了厨房。
晚餐十分丰富。萧兰枢烫了壶老酒,又温了些米酒给萧暮雪,一家三口边吃边聊,直到深夜还意犹未尽。
整个寒假,萧暮雪足不出户,日日窝在家里。除了学习,其余的时间不是腻着苏婉言,就是陪着萧兰枢。只在某个落雪的傍晚,独自去了苏世安的坟前,跪到天黑才回家。
那个冬天,很多东西正悄无声息地在改变。
栀子花开得渐入佳境,馥郁的香气飘荡在的空气里,宛如香甜的催眠剂,熏得人恹恹欲睡。窗纱外的天空万里无云,触目可见的都是沁人心脾的蓝。太阳像个突兀的闯入者,局促地挂在半空,心急火燎地等着和月亮换班。
这个季节的南方,本该是浓荫蔽日,花团锦簇,一团和气的,却因莫名其妙突然回升的气温躁动不安。人们在抱怨天气的同时,仍将家长里短的琐碎作为茶前饭后的消遣,调味那日复一日清汤寡水的生活。
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遛鸟的老太爷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那家串串店的汤料里,查出了大量罂粟壳和违禁的调味品,老板携家带口连夜潜逃。难怪那串串香得叫人欲罢不能,总是百般惦记。一时间,吃过的人惶惶不安,没吃过的暗自庆幸:或庆幸自己没钱,或庆幸自己没时间,又或者,庆幸自己不好这一口。自此,餐饮业的隐忧,逐日显露在人们面前。
萧暮雪踢着一块小石头,心烦意乱地在巷子里游荡。这条巷子颇为有名:岩石砌成的巷道,深邃幽秘;四棱见方的青石板,顺着山势铺成又长又宽的路;因为年代久远,每块石板都被岁月打磨出不同的模样,别有一番情趣。这里树高林密,花草丛生,且四季花开不败,香气扑鼻。巷子的尽
头是高大的白桦林,横穿过去,就到了江边。
白天,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到了晚上,却罕有人迹。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情侣坐在江边的岩石上看风景,情深意浓。
小石头被踢到了看不见的地方,萧暮雪更加烦躁了。她看见不远处有个易拉罐,走过去狠狠踢了一脚。易拉罐砸在石头上又弹回来,在石板上滚了老远。那空旷的声音听起来没着没落的,委屈难耐。
萧暮雪愣愣地站着,大概在想是接着踢呢,还是就此罢手。她发狠地揪着头发,趴在一棵老树上,像猫磨爪子那样挠树,嘴里嘀嘀咕咕地像是在念咒。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谁?”萧暮雪直起腰,每个毛孔都冒着火星,“是谁?出来!”
从树影里走出一个人来,是君无双。
萧暮雪继续挠树,斜着的眼神极不耐烦:“怎么我总是遇见你?阴魂不散。”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君无双懒散地靠着石头,修长的身体在灯光下愈发修长了。“你有心事?”他打量眼前的人,并不期望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萧暮雪犹豫了几秒,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君无双动了动身子,大约是靠得不舒服:“说来听听?”
萧暮雪靠树而坐,下巴支在腿上,双手绕膝,愁容满面。
君无双坐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有些事,说出来不一定有人帮你。可你不说,就一定没人帮你。”
萧暮雪仰望满天繁星,闷声说:“我想回桥河中学高考,被我老师拒绝了。”
君无双思忖片刻后说:“他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所以我才烦。我来这里之前,承诺过会回去考试。可现在我想回去了,他却不要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萧暮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是约定好了的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你为什么执意回去考试?在凌云中学不好么?”
“好什么好?我压根就不想来这里!”萧暮雪的嗓门陡然高了八度,“都怨教委那帮脑满肠肥、头上不长毛的家伙!”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若非他们处事不公,我就可以一直呆在桥河中学,我老师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要是今年他们的升学率不合格,该怎么办才好?”
“此一时彼一时。你是凌云中学的学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你现在回去考试,教委也不会承认这个结果。到时候,该怎么处分还得怎么处分,搞不好,还会落个更严重的罪名。再说了,凌云中学培养了你两年,他们也不会放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