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来想起前尘往事,他的眸色微黯。
他整个人隐没入昏沉的角落,光照不着,亦窥探不到他的内心。
良久,白梦来答:“我知道。”
齐伦松了一口气,又恢复纨绔子弟的笑模样。
“那我走啦。”他转身要走,还没来得及踏入廊庑,又被白梦来仓促喊住。
“齐伦。”
齐伦踅身,望进花厅:“嗯?”
白梦来将茶碗放下,指尖稍稍蜷曲,指骨发青。
许久后,他开腔,声线沙哑:“你说,义父将我等视为孩子……还是棋子?”
齐伦背对着白梦来,苦涩地笑,语气故作轻松:“爷,你、你该知道的。我们不能怀疑义父,他是世上唯一疼爱我们的人了。”
说完,齐伦逃也似的,跑出了金膳斋。
第176章
三日后,吴景儿着一身丁香色窄袖褙子,并一件花青色镶滚团花刺绣摆裙,被人抬着软底小轿出了门。
她嘴上说是拜亲戚门头唠嗑,可明眼人都知晓她初来乍到,哪来的皇城亲眷,左不过是享乐去了。
陈家富硕,也不拘着吴景儿开销。只是她这样藏着掖着的小家子做派惹得陈家老夫人很是不喜,奈何老夫人看在宝小郎君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问罢了。
吴景儿还以为自个儿此举瞒天过海,做得巧妙,无人瞧出端倪。她得意至极,想同人显摆自个儿的聪明才智,于是拉了如意来说道。
“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哪里知道夫人出门应酬所需开销。若是头面衣裳用过二次,指不定让旁人在背后如何编排。那些人面上瞧着一团和气,实则心里头百般算计,还会因此疑心陈家家业不稳固,连当家主母的首饰都操持不出来,岂不带累生意?因此,夫人即便是挪用公中的钱来打首饰,也是十分恰当的。奴婢还要夸赞夫人一句做事圆融,极有贵女圈里高门主母的做派呢!”如意顺势夸赞吴景儿做事妥帖,更是为她正名了挪用公中钱置办首饰一事,听得吴景儿连连点头,直将她引为知己。
吴景儿握住如意的手,道:“还是如娘懂我,正是这个道理!我掌家还不算久,若是外戴的身家再磕碜些,该多少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难不成陈家就很长脸吗?家中老夫人与哥儿到底是没见外人,哪里知晓我的难处呢!”
如意从善如流地道:“如今小郎君还年幼,日后便明白做母亲的苦心了。”
“只盼有那么一日吧。”吴景儿想起赵宝就有些心烦意乱,随意含糊几句便按下不提了。
两人来了霞光阁,这里乃是皇城之中数一数二的首饰楼子,散卖的物件不多,大多都是贵妇人们带宝石与金块来找手脚灵巧的匠人定制。
掌柜是见识过吴景儿的阔气,此时一见她便笑脸相迎,将其奉为上宾:“夫人可算来了,小人盼星星盼月亮擎等着您登门呢。”
吴景儿如今发达了,也有自身的傲气在内,自是不同他过多寒暄,眼下只轻笑了声,道:“掌柜的,我的首饰可置办好了?”
“都齐全了!夫人请楼上雅座稍待,小人寻个堂倌往后头库房走一遭,将首饰拿来,供您赏玩。”掌柜的最擅长交际,言语间已喊来小伙计,领吴景儿上楼小憩。
吴景儿前脚刚上楼,后脚便和一名俊秀的男子相撞在一块儿。不过是小小的擦碰,无伤大雅。只可怜男子腰间佩的鱼袋顷刻间落地,挂在吴景儿那双宝珠绣鞋上。
吴景儿到底是妇道人家,此时面上烧红。她弯身,捡起那一枚银鱼袋,心里头惴惴不安。
皇城之中,官员皆佩鱼袋,三品以上装饰金鱼袋,四品起则佩银鱼袋,五品便是铜鱼袋了,其他庶官则没有佩鱼袋的资格。
也就是说,眼前这名男子是有官身加护的贵人。
吴景儿诚惶诚恐地行礼致歉:“民妇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眼前霁月清风的男子正是齐伦,他奉命偶遇吴景儿。堂堂四品武将,竟也要犹如宵小一般,在头饰楼里龟缩这般久,厚脸皮制造一场偶遇。
他闹得没脸,眼下也不愿再细想。
齐伦看了一眼如意,同吴景儿和蔼可亲地道:“夫人莫要惊慌,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本官不愿开罪于你。”
他接过吴景儿递来的鱼袋,从窄小的袖笼里捻出一支簪子来,递到吴景儿手中:“原是给家中小妹所置办的物件,无意间惊扰到夫人,便以此礼向你赔罪,还望夫人能包涵则个。实则在之前就同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偶尔知晓夫人今日会来霞光阁,情难自禁,因此冒昧相见。”
“这……”齐伦的一番耳语,听得吴景儿面红心跳,再难言语。
原本妇人收外男的赠礼很不合规矩,偏偏吴景儿自小便是取悦男子的婢妾,没大家闺秀的规矩约束。她寡淡了这么些年,一心谋求富贵,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因此一见到有权有势的齐伦,便有些神魂颠倒了。
她脸颊微红,小心收下簪子,袅袅婷婷地道谢:“那就多谢大人了。”
齐伦不语,只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吴景儿一眼,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离去了。
吴景儿也怕自己脸上的春情被人瞧出来,忙垂眉敛目上楼。待雅间无人,这才敢小心拿出簪子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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