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积雪中掩埋的尸骨和白舒头顶那大片雪白色的玉兰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古刹之内一片寂然,鬼气森森。
白舒默不作声的往里行去,路过偏殿的时候,望着殿内那片昏暗,竟在刹那间精神有些恍惚。仿佛那日雪后场景重现,里面应该有一个长发垂肩,着双脚的女子,正虔诚的跪在佛前。
她的可爱和灵动,刁蛮和柔弱,往事历历在目般的浮现在白舒眼前,他心下一柔,竟忘了这古寺中满地的骸骨,鬼气森森的气氛,也转眼如涟漪般散开了去。
白舒无数次幻想过在这个偏殿之中和董色重逢,可当他真的如约来见董色,踏入这偏殿之时,他才发现,殿内落满了灰尘,昔日供奉在高堂之中的真佛和菩萨,此刻都歪歪斜斜的倾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梦境和现实重叠,幻想在顷刻之间破灭,白舒心下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穿过偏殿来到小院之中,玉兰依旧,院中那口水缸之中游曳着的锦鲤却不知所踪。四下厢房的门半掩着,没有丝毫生气。
白舒独立于雪墙之下,凝眸痴望了许久。末了白舒幽幽一叹,化指为剑在墙壁之上留下一行小字。他写的是潇洒俊逸的行书,内容却是一句“情不逢时恨此生,何事长向别离中?”
笔墨洒尽,雪墙之上已留下了深深的剑痕,这不仅仅是他和董色感情的写照,更是白访云和凌问儿的宿命。两代人的情缘皆因兰溪而起,却又无可奈何的随世事而落。
金风玉露不过是一场虚妄,或许一辈子都不遇到那个令你抱憾终生的人,才是人世间最美的相逢。
哪怕是寻眉那样的女子,哪怕是在梦里白舒遇到过了,也不过就是遗憾罢了。
这一刻白舒有些茫然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去寻找董色,他更加没有脸面去面对叶桃凌,没有办法去考虑太虚的事情。白舒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却分明做了和张无忌一样的事情。
正在白舒心灰意冷间,他无意中瞥见厢房屋檐下的雪面之上,有着一行浅浅的脚印,若不是屋檐下不易积雪,恐怕这脚印早就被新雪给盖住了。
白舒凑上前去仔细察看,那脚印虽浅,却还是能通过痕迹判断出脚印主人娇柔的身形。以兰溪寺的情况来看,应是久无人迹,可这脚印却明显是新痕。这世上来兰溪会来这偏殿小院儿的人,除了白舒,恐怕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连日苦苦搜寻之下,白舒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早就卸了大半,此刻见到这一行浅浅的脚印,不知怎得,白舒又重新激动起来,他下意识的高喊道:“董色,你在这里吗?”
白舒的声音震动天地,顺着寺内院墙一直传了很远,甚至隐隐在山脉间形成了回响。
只可惜余音散去,古寺内还是一片寂然。白舒又接着去了正殿,去了昔日众人用斋的斋房,老僧打坐的禅房,还有雪鹭戏雪的冬湖。
整个兰溪寺内都被皑皑白雪覆盖,再也寻不到董色的任何一点踪迹。
这一刻白舒没有想见到董色之后如何给董色解释自己和叶桃凌的事情,也不想这一年多时间内两人都经历了什么?他只是单纯的很想见到董色,仅此而已。
转瞬日色已然西沉,白舒没有在兰溪寺过夜的打算,他同进来时一样,如法炮制跃出了寺院,失魂落魄的往山下行去。
进了镇子,白舒随意寻了一家客栈,准备借酒浇愁一番。白舒并没有注意到邻桌背对着自己的客人是个身形瘦小,头发枯黄,整个人显得干巴巴的女子。
这背影再陌生不过,白舒未作他想,走上前去,背对着那个身影坐下,至此二人背贴着背,谁也看不到对方的容貌,只是极有默契的,一言不发享用着自己的晚宴。
那人的晚饭是黄粱米粥,粟少汤多,她却吃得津津有味。白舒的晚饭却只有烈酒,徒自喝上两口,又痴坐半响。
期间白舒偶尔说两句话,也不过是招呼小二添酒,他却从没想着回头看上一眼。
而白舒身后那女子碗中米粥早就喝完,却极有耐心地坐在桌旁未动,似乎是在等人,又似乎是有别的心思。
一直等到白舒喝得烂醉如泥,被店家扶上楼就寝,那女子在颤巍巍地站起来,如同一朵风中凋零的小黄花儿。
夜色已深,她结过账后就推门离开了客栈,片刻间隐没在了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