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的这两位表哥都人高马大,虽不算十分英俊,但也平头正脸,眉间有英气,算是仪表堂堂。
见到姑父姑母,大表哥行打千礼,二表哥却是鞠躬,二人各行各的礼,不以为怪。方守仁夫妇不禁莞尔,方晴姐弟更是忍俊不禁,舅舅一家都是奇葩……
最大的一朵奇葩非方晴舅舅吴明辉莫属。
方晴的姥爷在前清还做过把总,到吴明辉长大,清王朝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有钱有势的王爷贝勒们还好谋出路,吴家这种普通旗人就没那运气。
吴明辉也拉得弓有把子力气,也识字断文能写几句曲子词,又生的一双巧手,扎的风筝飞得又高又远,做的蝈蝈笼子精巧至极,但这些都不能让他养家糊口。所以吴家生活颇为艰辛,好在妻子关氏很会过日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终于熬大了。
大儿子已经娶妻,惜乎几年都没有孩子,不然吴明辉和关氏可以升格当祖父母了;二儿子也即将娶媳妇,女儿嫁人并不要很多嫁妆,吴明辉也就不需要很操心了,事实上,这位爷一直也不太操心。
方守仁很喜欢这位大舅子哥,说他有“先贤之风”,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而不改其乐。
方晴对舅舅有点不以为然有点奇怪也有点佩服,每次听完舅舅的事迹都楞一晌,在心里叹一句:舅舅的世界我等凡人不懂!
其中让方晴记忆最深的是“深州蜜桃事件”,那时候方晴还小呢。
话说前清倒台以后,对旗人不准经商的约束自然就没有了。吴明辉也学人去行个商。干什么呢,听说深州粮食便宜,便想去深州买了粮回京来卖。当时家里还有些积蓄,便拿了,赶着借的驴车去了深州。
到了深州住在一家小店,店老板鬼鬼祟祟地问:“客官要不要尝尝深州蜜桃?”
深州蜜桃可不得了,过去都是贡品,皇上太后吃的。吴明辉便问:“多少钱一个?您这怎么有深州蜜桃?”
店老板便小声说了原委。
他这店后就是一片果园,产的是正宗的深州蜜桃。这蜜桃从挂果就有专人登记,到熟了就直接装箱运到京里给达官贵人们吃。巧就巧在老板他爹是看园子的,冒了很大风险才藏起来那么十个八个。
吴明辉听了很是动心,这可都是贡品啊,不尝一口以后睡觉都得后悔醒了。可惜太贵,六块钱一个,都够大半个月的嚼裹了。琢磨半晌,狠狠心,买了一个。
“什么味道?”曾经方晴问过舅舅。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方晴犹记得当时舅舅眯着眼陶醉的神情。
禁不住美味的诱惑,吴明辉又买了一个,然后又买了一个,然后一不做二不休,除了回家路费,兜里的钱都化成桃子进了嘴。
回来后妻子关氏问粮食呢,难道路上遇到了土匪?当时脸就白了。
吴明辉拉着关氏进屋,偷偷摸摸小声地把事情交代了,还说可惜那桃子不能放,不然一定给你还有孩子们带两个回来。当时关氏都气得抖了……
想起这位神奇的舅舅方晴就忍不住抽嘴角,却又不由得坏心地期待舅舅又出什么幺蛾子。
因车站离着吴家还有不短的一段路,于是方守仁便决定坐人力车去。虽车上有棚子支着,这样的时节,依旧是热得很,方晴能看到前面拉车人小褂汗湿了全贴在身上。做什么也不容易呢。
又看街上风景,各式的建筑、各种的店铺自然比沧县街上是多多的,修的也豪华,又有洋汽车,街上路人也有和乡下人打扮差不多的——土布汗衫、大裆裤子、绑腿、千层底子布鞋,讲究的有穿西式衬衫的,有穿薄绸长衫的,都戴着礼帽,至于摩登的小姐太太们则穿露小腿和胳膊的裙子或旗袍。
旁边超过去一辆人力车,车上坐着一个浓妆艳女,旗袍紧裹在身上,又不好好坐着,偏翘个二郎腿,露出明晃晃白花花的腿肉来,就这么招摇过市,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方晴看路人反应,似无人觉得惊讶。真是神奇的都会风情。
如此看了一路京城风貌的方家一行一进吴家门又惊着了。
只见院子里吴明辉躺在树下躺椅上拿个扇子正扇着,姿势十分诡异,张着嘴,拿扇子往嘴里扇风,难道这样比较凉快?
吴彦吴理道,“阿玛,我老姑、老姑夫来了。”
吴明辉赶紧起来,张着嘴呲着牙,不大清楚得说:“来,赶紧,坐,坐。”
却不想躺椅一个腿坏了,他这一着急起来,忘了,没站稳,差点摔个大马趴。
关氏、芙蓉、吴理的媳妇赵氏听见音儿也迎了出来。
一番问好厮见后,看吴明辉还是呲着牙,吴氏便问:“这是怎么着?张着嘴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