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跳的舞女中有金发碧眼的白俄女子,其中有个脸上微有雀斑的,似是孙书镛旧识,满眼都是风情,恨不得挂在孙书镛身上。
又去起士林吃饭。同学几个,也有吃过西餐的,也有像孙书镛这样没吃过的,又现学用刀叉,好在大家都是熟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至于吃了什么,冯璋是真说不上名头。一大块牛肉半生不熟血丝呼啦,据说这样才嫩。又有烤鱼,上面抹的酱酸呼呼的,也不觉得好吃。葡萄酒倒是比白酒好下咽。冯璋觉得,起士林最好吃的是糕饼甜食。
冯璋幼时吃过最好吃的甜食是师母做的槐花糕,后来离开家乡,客居舅家,自觉已是大人,见到甜食便不怎么吃。现在吃到这精美的入口即化的西式糕饼,想起幼时,便有片刻失神。
吃过饭,去街上随便走走消食,却又钻进一间德国人开的咖啡馆……孙书镛是个好客主人,招待得不遗余力。剩下几位,白天眼满肚饱腿酸,晚上回到住处,洗洗躺下,一觉无梦。
冯璋见到孙二小姐,是他们到孙家后第三天的早晨。
这已是端午的前一天,因姐姐妹妹都放假,又听闻天后宫有端午庙会,孙书镛又存了让大姐多与自己同学接触一下的念头,便想着带姐妹、同学同去逛庙会。
头一天晚上就把这安排告诉了大家,故而早餐桌上到得整齐,一向节假睡到中午的孙家小妹书铭听闻去逛庙会,也按时按点地起来了。
孙父早去洋行上班,孙母因有心疾,惯常晚起,都是在自己屋吃早餐。所以早餐桌上都是年轻人。没有长辈拘束,孙家本来也不谨守食不言的规矩,又兼有客,大家聊个天,气氛很是轻松热烈。
先是孙书镛笑话妹妹早起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又被孙家小妹反击,翻出哥哥宿醉的旧事,因大醉睡了一天两夜,早起倒是早起,却是第三天早晨……
冯璋一边吃春饼,一边看孙家兄妹斗嘴。其他几位兄弟也有嘲笑孙书镛的,也有帮孙书镛解围的,也有的像冯璋一样,乐呵呵不说话。孙书镛长姐也只是在旁微笑着喝牛乳,吃面包,并不插话。
这时孙氏兄妹的话题已经由晚起转到了保定三宝上。
“哥,你说好给我带的保定三宝呢?”
“这么大姑娘,哪有这么当面要礼物的?”孙书镛笑话妹妹。
“你一定是没带。”娇俏地嘟着嘴。
“不是我没带,你光听到‘三宝’就寻思是好东西,你道三宝是什么?铁球面酱春不老。铁球是给老爷子们练手的,面酱你要吗?齁咸齁咸的……”
“那春不老呢?”
“春不老是一种蔬菜,保定人经常腌着吃,就粥吃倒是有味儿,但也不是什么稀奇货。不信你问他们。”
“刚下来也能炒着吃,只是三姑娘你不一定爱吃。”同学中有个叫张楚的,见孙家小妹看他,微笑着解释。
“春不老,这名字奇怪,听着还以为是徐福从海外弄来的灵丹妙药呢。”孙三小姐也笑道。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徐福不过去了日本,日本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你小丫头家家,怎么对长生不老药感兴趣?”
说得大家更乐,孙三小姐却红了一张俏脸。
“各位早。”众人正笑闹着,忽听一个娇柔柔的声音,才发现餐厅里又走进一位姑娘。
孙家长姐幺妹已是美人,这位还要更胜三分,五官精致得仿佛雕刻出来的。如果在这张脸上硬要找什么瑕疵,那就是一双小虎牙。可谁知一笑起来这双小虎牙让她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娇媚。再加上齐耳的短发,一身浅蓝洋装连身裙,清新妩媚得仿佛清晨带着露珠的玫瑰。
冯璋一下子看怔了,心里仿佛有个声音说:“就是她”。冯璋梦中的姑娘具象化了。
孙书镛轻咳一声,“你回来了?我昨天晚上醉了,不知道你回来。”孙书镛温声道,“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几位同学,张楚、冯璋、刘嘉伟、刘鉴铭、房似鸿、陈玄庐。这是我二妹书铮,一直在京里读书,故而前两天你们未见。”
孙二小姐一边与几只红脸呆鹅点头致意,一边跟哥哥说:“昨天车子坏在了路上,到家就很晚了,故而没去见哥哥、姐姐和小妹。”说着又跟姐姐妹妹问好,在书锦、书铭旁边坐下。
书锦与书铮略聊两句学校的事,书铭也与二姐问好,问过好,便低头喝核桃酪,不再与哥哥打趣。几位男士不知怎的也住了口,待书锦与书铮说完话,餐桌上悄无声音,竟然冷了场。还是孙书镛把话题引到庙会上,气氛才又复热烈起来。
既讲到庙会,孙书镛也便问二妹是否跟着同去,书铮却笑着摇头,说昨儿折腾一天还没缓过神儿来,今天就不去凑热闹了。众男听了难免失望,却又不好越过孙书镛和书锦书铭姐妹力劝书铮同去。
接下来的庙会游玩,冯璋便有些心不在焉,孙家二小姐的倩影似在眼前挥之不去一般。庙会上即便再热闹繁华,心里却是冷清的。冯璋本对婉约诗词不耐烦,此时却觉得句句都是自己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