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往常所见,“叔叔”这个词指代的最鲜明的形象自然便是裴钺,却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这样称呼。回想裴钺寻常对待自己时的模样,立时有了长辈的自觉,忍不住悄悄端正了坐姿,十分庄重、沉稳地点点头:“嗯,要好好听陆先生讲课,长大了,为长辈分忧。”
裴杨也肃容听了,认真应道:“是,谨遵叔叔教诲。”
一旁给足了孩子们交际时间,正等着他们互相认识,暂时没开始讲课的陆先生禁不住一乐。
一对一变成了一对多,因各人年纪差距都不大,陆先生倒也不觉得为难,询问了几人在家时开蒙的进度,见大差不差,便按往常习惯,先给进度接近的裴泽与裴杨上了课,布置了任务,自己细细为余下两位另行讲课。
裴泽手握为他特制的毛笔,照着纸上描红,一板一眼写着大字,注意力却禁不住被陆先生吸引,耳闻他讲的都是自己未听过的内容,手上动作逐渐缓慢。
待回了静华堂,见裴泽不似往日一般先来撒娇玩耍,竟是先去了书房,仔仔细细写着大字,裴夫人不由得心生疑惑: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裴泽这一用功,时间便飞速流逝,到了晚间明棠过来一道用饭时,竟还不见他的人影。婆媳二人安坐桌旁,明棠不禁奇道:“阿泽呢?”
“估摸着是在学里受了什么刺激,一回来就点灯熬油的写字呢。”裴夫人抿嘴笑。
说着话,裴泽就在侍女陪伴下净了手,过来用饭,许是没听见两人说的话,安安生生地便坐到了桌旁。
如今他用筷子已经颇为熟练,不过是因着人小胳膊短,够不到远些的饭菜,奶娘为他夹了菜放到跟前小碟子里,他也就认认真真夹起来吃了。虽长辈们没真正教过,因常受着熏陶,明棠在旁看着,倒觉得有几分裴夫人的风采,不复当年吃饭似打仗的模样。
裴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语的规矩,明棠又素来是个喜欢在饭桌上聊天的,裴夫人时常与她一道,早已习惯,见明棠时不时抬头看裴泽,心中就有些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明棠笑着问裴泽:“听母亲说,今儿有人放了学十分用功呢,可是学里有了什么新鲜事,可愿说给祖母和婶娘听一听?”
“没什么新鲜事。”裴泽放下筷子,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经历,确认没什么新奇的:就是学里来同窗了呀,还是祖母和婶娘给他选的呢。
“我听说陆先生今日是分开给你们讲的课,可是因着这个,阿泽觉得自己落后了?”明棠托腮,看着裴泽笑道。
裴泽沉思,摇头,随后认认真真复述了陆先生的话:“陆先生说因两个哥哥开蒙早些,学的东西也多些,如今要分别讲些日子,待过些日子进度赶上了,再一道讲。”
他上课偷偷听了,十个字倒有六个字听不懂,简直跟婶娘晚上哄他睡觉时念的书差不多。
不过,这也很正常,裴泽十分看得开:“娘先前说过,你们比我年纪大,懂得自然比我多。如今学里几个都比我年纪大,自然比我要懂得多了。”
他说的自然,裴夫人两个却是有些诧异,对视一眼,显而易见猜测都落了空。
不是因为进度落后?
明棠垂眸想了一瞬,恍然,笑道:“那必然是因为阿泽如今也是当长辈的了,自然要当个表率,我说得可对?”
裴泽丝毫不见羞赧,理直气壮点头:“这是自然。阿泽既为长辈,自然要以身作则。”
“长辈”两个字,连音量都要高些。
比不过同辈的兄长就算了,总不能比不过小辈的侄子,裴泽回想以往明棠的模样,昂首挺胸,握拳,狠狠点头。
孩子有上进心自然是好事,虽则他这副小小人儿硬充长辈的模样十分可乐,裴夫人也没有拆台的意思,忍着笑肃容称赞:“有志气的好孩子!”
得了祖母称赞,裴泽越发坚定了意志,早将早间还在求放假的自己抛之脑后,满心想着的都是他可不能丢了身为长辈的颜面,要好好的给侄儿做个表率。
以往玩闹着教裴泽那些蒙学书籍时,明棠就已发现他十分聪颖,如今既是正经开蒙,裴泽又端正了态度,进步是肉眼可见。
她们每日里见着,倒还不觉,裴钺归家见了他,没说几句话,见裴泽虽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是按捺着进了书房,登时一呆。
眼睁睁看着上一瞬还赖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小侄子下一瞬便依依不舍离了眼前,裴钺立刻低声询问,连话都是跟裴夫人当日一样的。
“阿泽这是受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