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凡瘪着嘴巴,不情愿地看了看那被他拆过腿的悬棺塔。
于是他们再一次返回了这座建筑。
指着几步之外漂浮的悬棺,贝凡蔫头耷脑的说:“我就是从这棺材里钻出来的,才不是从下面来的……下面那么恶心。”
这显然是一个出乎邙明意料之外的真相,他把怀里的大尾鱼偷偷地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才解释道:“宝贝儿,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锁魂阵里逃出来的鬼。”
贝凡懵了,“啥?”
“我们刚刚封印回去的那只鬼将军,我仔细看过,他身上的将军披挂是宋朝的制式。他被收在锁魂阵里面的第五口棺材中,而阵眼处的空棺,却是这个大阵中最早一个被放进去的,所以那逃出来的厉鬼,年纪不可能比那位宋朝的将军小,但是你呢……”
抱着水鬼的人类,眼中神色变得温柔,“你还会说加油呢,你根本就是个现代鬼,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里面不是你。”
人类的套路太社会,令单纯的水鬼眼花缭乱,“那你为啥……为啥冤枉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来处,可没想到刚试了个头,你就自己全招了……”邙明怜惜地敲了敲他露在外面的小牙,“以后遇见别的人类,可千万别这么诚实,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的。”
终于明白自己又被耍了,这可恶的人类实在是太狡猾了,贝凡气得转头去咬邙明,“你才不好,你就是个大坏蛋!”
大坏蛋没躲,任由怀里的鱼出气,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排大牙印。
脸上传来兽类啮咬的细微疼痛,但邙明的双手却抱得很稳,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等贝凡咬够了,他才兜好滑落的鱼尾巴,走进了面前这口棺材。
邙明的声音很温柔,但他的神色却很认真,“宝贝儿,你是说,你是从这口棺材里爬出来的,是么?”
还在生气的贝凡不去理他,把头埋到邙明怀里,以这样拒绝眼神交流的姿势藏起了脸,自以为坚决地表明了不约的态度。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动作在人类的理解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邙明换成单手抱着怀里的贝凡,他力度很紧,抱得很稳。然后埋在邙明怀里的贝凡,就听见他推开了身后的那口棺材,那棺材盖是松动的,并不像其它的悬棺那样合着,因为里面真正的主人早就偷偷的跑出来了。
没过一会,身后就传来了邙明重新合严棺材的响声,他的手拿了回来,却一言不发地抱紧了贝凡,半晌都没有说话。
贝凡等了半天,也没见人类吱声,就自己翻了个面,把身体翻了回来。
贝凡和他对视,这个人类男人的眼睛里有时候会有他不理解的情绪,贝凡看了一会虽然不懂,但却莫名其妙的消了气。
他声音软软的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邙明没有立刻回答,他抱着大尾巴鱼席地而坐,将贝凡放在他的身上。
他的伸手却撩开了贝凡捂住了半张脸的头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神色也是从所未有的认真,“贝凡,你天庭饱满,端正俊美,是出身优渥、家世富贵之象。眉秀而羽,神韵内藏,生而灵气天成,自幼聪慧机敏。紫斗盘中机阴在寅坐,你的一生本该富贵荣耀,福寿双全,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邙明神色晦涩莫名,他重复的声音虽轻,却有着字字清晰不容忽视的力度,“可是你并没有安然幸福地过完这一生,是谁强改了你的命格?在谋杀你后,还将你的尸首带进这湖底邪阵,将你压在阵中,让你在死后都不得安宁!”
贝凡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歪着头看着他,漂亮细长的眼睛里,装满了纯真无虑的无知无觉、无牵无挂。
原本隐隐压抑着怒气的邙明,却在看到他这时的模样后,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怜惜地撸了撸贝凡的小牙,低沉道:“直到这锁魂阵的镜像守阵,将你所有的魂魄之力生生耗尽,你会就此烟消云散……再不入轮回。你却偏偏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这样,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本该长命百岁,你本不该待在这里……与无边寂寞为临,直到魂魄耗尽,无声无息的再死一次。”
“……你本不该如此。”邙明重重吐出一口气,他格外温柔地梳理着怀里水鬼的长发,那一个他犹豫多时,挟裹着沉重责任的承诺,终于被他亲自说出口来,“贝凡,你想离开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