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期追问有没有其他陪葬品。我心头一惊,想起陈老师,忙说事情比较复杂,我们先离开这里,待会儿再解释。
长久的默契,他们很清楚我的脾气,对于墓里的事从来不会信口雌黄。两人不再多问,给我让出一条路来,以便爬出棺椁。我撑住手臂,借力要出棺;脚踝忽然一沉,被狠狠地抓了个正着。
“操!诈尸!”我本能地缩起另外一只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猛踹。虞子期离我近,见我脸色大变,立刻反应过来,拽着我死命往外拖扯。可棺材里那厮的力气奇大无比,我几乎被整个拽回去。
戴绮思见势不对,一脚踩在棺材板上,两手奋力伸进细小的缝隙处,她握着打火机使劲朝里塞,整个手臂被破裂的石板划出了好几道血口子。我明白她的意思,紧握着她的手,在黑暗的棺材中点起了一阵火。积满尸气的棺椁一下子爆了开来,我抱着戴绮思翻落在地,双腿火辣辣的疼。如此近距离点火,没有炸断筋骨已经算幸运。但棺材中的尸体就没那
么幸运了。火焰舔舐着浸泡过菜籽油的防腐布料,一路窜上了墓顶。大火中的木乃伊仿佛活过来一样,挥舞着手臂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但火焰很快将他吞噬,焦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看样子陈老师等人也是着了墓中木乃伊的道,才会惨死在棺材内。
虞子期怀抱双耳瓶在大火另一头呼喊道:“烧到里面去了,这台子撑不住了。快跑!”
我他妈的也知道要跑,可火舌肆虐,下去的路早就被大火封住了。“走!去找老揣。”我冲虞子期大吼,让他先走。虞子期不肯,戴绮思发狠,一脚踹在我们面前的碎石上。虞子期毫无防备,整个人摔了下去。
“进棺材!”我急中生智,指着石椁说,“赌一赌,总比烧死好。”
“得罪,得罪,大家挤一挤。”情急之下,我来不及取出老沙和二狗的尸体。拉着戴绮思一同钻进结实的石制外椁内。与死人扎堆贴面虽然难受,但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俩晃动身体,带着棺材一路穿过大火滚下了神台,颠得我肝胆都快碎了。焦煳的味道萦绕在身旁,分不清烧的到底是尸体还是自己的皮肉。
我紧紧地抱着戴绮思,两手护在她脑袋上,咬紧牙关,生怕咬着舌头。一路翻滚,“轰隆”巨响过后,总算平安落地。
虞子期的脸几乎在同一时刻贴上前,他拼命把我们往外面拉。我此刻耳鸣眼花,爬出棺材后,只觉得胸口一闷,吐了大摊的血。他俩吓坏了。我说没事,赶紧走,台子马上就塌了。
三人一路狂奔,我跑着跑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墓道,也许是因为大火的熏烤,抑或只是我的错觉,原本空白的石板上似乎出现一张似曾相识的笑脸。我打了个冷战,追着戴绮思和虞子期逃出了主墓室。
“回大殿,找老揣。”我又连吐了好几口瘀血,反倒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三人一路跌跌撞撞,很快就迷了路。我意识逐渐涣散,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虞子期扶着我,急得满头大汗:“你这样子哪儿还能去救人。别撑了,我们回秋心泉去。”
“不行!我说过,每一个人我都要带回去!”我推开虞子期,凭着感觉往前走,没两步路就摔倒了。磕得满嘴是血。戴绮思从后面冲了上来,
她绝望地看着四周:“老余,我们现在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老揣的事…”
“不!不行。都要带回去。”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已经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回去,把大家活着带回去。
我试着站起身,想寻找一个瞭望点。这时,戴绮思忽然高喊起来:“光!前面有光!”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一道刺眼的白光从远处急射而来,不等我反应,就听一阵轰隆隆的马达声由远及近,飞速来到我们面前。
“余爷!小爷!我没当逃兵!”越野车上,仲荃奋力挥手,他揭开后座的毛毯,老揣俨然躺在里面。
“好小子,有你的!”虞子期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快快,搭把手,你余爷快见马克思了。”
“我呸!乌鸦嘴。”我攀扶着车门,努力翻身倒在了老揣身旁。他脸色
蜡黄,胸口没有一点起伏。仲荃见状急忙解释说:“我取完车就回去找他,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我想着你们肯定还在山里,绕了好几圈。余爷,余爷你没事吧?”
“瓶子呢,拿来。”我颤抖着从虞子期手里夺过双耳瓶,用牙咬开瓶盖。呼啸的山风从我脸颊吹过,人分外清醒。我抹了抹身上的血,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眼前只有一瓶看上去稀松平常的黄沙,难道就这样倒下去?
“要不,兑点水,喂他喝了?”关键时刻虞子期总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戴绮思扶住我的手说:“揭开外衣,把后背露出来,直接敷在眼球上。”
她语气笃定,仿佛有十二分的把握。我们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毕竟从开始的时候,我们就明白这一路寻找的东西,原本就是一则缥缈空洞的异域传说。
沙粒倾泻而下,如同金色的水流,微升的朝阳中,一股难以名状的烟雾在老揣身旁弥漫开来,远处的天空忽然变了颜色,天地间忽然布满了风
眼,像极了墓室石板画中描述的场面。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几乎快要一口气跳出喉咙。开车的仲荃从后车镜中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与我们一样,也被梓牙狂沙散发出的魔力震惊。当整瓶沙子全部倾倒完毕之后,老揣忽然惊叫一声,随即又倒了下去。我趴在他胸口,感受到呼吸声后,这才如释重负。对其他几个人笑道:“没事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