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孔摇了摇头,说没有法子了,只能调理着再看看情况。
谢姝宁听着,双腿一软,扶着燕淮方才站稳了,但泪水已从眼眶里簌簌滚落,止也止不住。
明明前些日子见他时,人还好好的,能说能笑也能发脾气,怎么一转眼就病成了这样?
她不愿意相信,可在场的人哪个也不比她难过得少。
母亲若是知晓了,只怕是受不住。
她便瞒了宋氏鹿孔说的话,只说得静养着。
然则宋氏好瞒,汪仁却不是个能轻易瞒得过的主。待到他醒来,见人都聚在了一道,便明白了过来。
宋氏坐在他身旁,握着他微凉的手,轻声问他可要用些什么。
昏过去后,他粒米未进,连滴水也曾喝过。
汪仁神色疲惫地将脸贴在她掌心里,低低道:“渴了……”
宋氏红着眼眶应下,起身去倒水。汪仁便抬手招呼了谢姝宁跟燕淮走近,只问了句:“是不是没法子了?”
“没什么大碍,您只管养着便是。”燕淮摇摇头。
汪仁便去看谢姝宁。
谢姝宁微微别开脸去,道:“您别担心。”
汪仁叹口气,没有再言语。
吃了半个月的药,他身子好了一些,但精神却总是恹恹的,人更是飞快瘦削了下去。他吃什么都只觉得味如嚼蜡,渐渐的便愈发没了进食的念头。
当着宋氏的面,他却逼着自己吃,笑着一点点都咽下去。
可等宋氏一转身,他便尽数吐了出来。
鹿孔说他喉咙里长了东西,若想去掉非得切开了喉咙不可,可这切开了,人也就去了。
果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阿丑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进门一声不吭,提了裙子撒腿便往汪仁那跑,推门进去跪在他病边便哭,泪如雨下。
她六岁那年,抓着糖葫芦兴冲冲去找姑姑娴姐儿。
天很热,院子里的大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夏蝉在里头尖利嘶鸣。
她一边走一边仰头朝着大树顶上看,板着小脸腹诽,回头便让人都将它们粘了去,免得扰了姑姑清净。
可年幼的她不知道,姑姑再也不会觉得它们吵闹了。
她拐个弯,越过一棵树,便看到姑姑背对自己坐在轮椅上看书。她高声唤着“姑姑”跑了过去。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她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看了看。却见姑姑闭着眼睛没有动静,原本盖在膝上的毯子滑到了地上。
她愣了愣,推着她手臂叫了两声。姑姑却毫无反应……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说没便能没了……
她失去了姑姑,如今连最喜欢的姥爷,也将要失去了。
阿丑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哭花了脸也不顾,嘟囔着要去找鹿孔算账。什么破大夫,救不了姑姑也救不了姥爷,他算什么大夫!
汪仁躺在病上,却笑了起来。
他说:“他是大夫。又不是神仙。快不要哭,都是成了亲要做娘的人了,哪有这般哭法的。”
“他要是神仙那该多好……”阿丑大睁着眼睛。泪水却仍像断了线的珠帘,落个不停。
汪仁“嗳”了声。摇头道:“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罢了,哭什么。”
阿丑难受得说不上话来。
汪仁瞧着,语气也渐渐哽咽,“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可别把我整哭了……”
说着,眼眶到底也是红了。
祖孙俩伤心了一回,是夜宋氏陪在汪仁身侧,听他絮絮叨叨说着下头的孩子,从谢翊兄妹俩说到孙辈们,一个个都记得细细的,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他记得比宋氏还清楚。
宋氏握着他日渐干瘦的手,听他说一句便点个头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