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息起初还只是在朔州府内部流传,后来不知怎地,在全城范围内流传开来,更从天子中箭演变为天子重伤,朔州军民人心惶惶。
如此迅速的流传,明显是有柔然人的奸细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稳定局势,薛家兄妹亲自召集全城军民辟谣,鼓舞人心,同时在城内彻查散布谣言之人,一时间,朔州大狱人满为患。
薛稚身在朔州府内,自是也听说了皇兄中箭之事。
好巧不巧的,偏生是左肩。
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他左肩的伤是在鹤壁时,因她出逃而遭遇刺客袭击所留下的。距今还不到半载,若真是中箭,复发无疑。
忆起当日的事,薛稚仍是一阵阵后怕,当日她冒雨出逃,却在离开驿馆不久后便遭遇了刺客,若非皇兄以身庇佑,只怕躺在地上的便会是她……
因了这一点愧疚,她开始整日整夜地睡不好觉,一闭上眼,总会梦见皇兄驾崩天下大乱的满城缟素,几日下去,眼底也浮现出隐隐的乌青。
好在没过几日,前线又传来消息,王军成功攻克柔玄,敌寇向怀朔败走,遂班师还城,暂作修整。
朔州城军民悬了将近一月的心,这才全然放下。
大军回城的那一日,朔州百姓全去了城门处迎接。薛稚本不想去,事到临头,薛嫱一身骑装,却来敲了她的门:“陛下今日班师,妹妹不去吗?”
“我……”薛稚一时迟疑。
她总觉得自己近来态度太过温顺,若去了,指不定又要叫他误会成什么。
“走吧。”薛嫱却不由分说,拉起她便走,“陛下一定很想见到你。”
等到了城门,偌大的城楼之下,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张红结彩,喜气洋洋,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薛迟正立在城门下,指挥着军士维持秩序。薛嫱焦急地问:“来了吗?”
薛迟仰头朝城门外张望着:“方才斥候来报,只有十余里路了。”
“走,咱们上城楼。”薛嫱说着,抓住她的手便往城楼上去。
城楼高峻,王旗猎猎,自城楼上登高而望,广漠平川,远处群山,历历可见。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远处隐有尘烟腾起,大军有如密密麻麻的蚁群现身于视野尽处,薛嫱道:“是陛下他们回朝了。”
她记挂着父亲的安危,盼归之情也就溢于言表。
薛稚神色淡淡,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视线。
她其实并没有多盼着兄长回来,只是担心会因那一箭耽误了军机。
若战事是因那道旧伤失利,致使北境生灵涂炭、百姓死伤,她便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了。
数里之外,桓羡身在马上,一眼便望见城楼之上的那道倩影。
短暂的怔愕过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抿了又抿,面色迅速恢复如常,晓谕三军:“传令下去,齐整队伍,前后保持一致,不得喧哗。”
“要让朔州城的百姓,好好看看我大楚军威。”
行至城楼处,薛婧已携弟妹等候在城门之下,含笑向他致礼:“妾某薛氏,携家中弟妹,特来恭贺陛下凯旋之喜。”
“愿大楚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愿吾皇享寿万年,八荒来附。”
说完,她端过案盘之中早已盛放好的凯旋酒,于他马前,以酒祭地,激起淡淡的尘烟。
又示意跟随在身侧的薛稚去端第二杯,呈给马背上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