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峋略略舒眉,“他们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呀?”
“……我原先去时没留意,也没专程问过。”柏灵笑道,“或许也不是有意隐瞒吧。”
“明日邵宽就要带百姓出城了,”曹峋捻须笑道,“这牛脾气真是……为了和本官置气,竟是连这点脸面都不顾了。”
“出城?”柏灵颦眉,故作疑惑,“去哪里?”
“鄢州啊,”曹峋答道,“这数九寒天的,拦都拦不住,本官已经急奏报给京中和涿州的常将军了。”
“拦不住?”柏灵看向曹峋,表情单纯,“曹知府怎么会拦不住呢?”
曹峋垂眸,笑了一声,“他毕竟是这里的父母官,我们还是要尊重地方上的意见。”
与曹峋分别后,柏灵站在原地目送这位知府大人的背影远去。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而后消失。
慢慢在雪地里趟回自己的屋中,这一路,柏灵又一次领悟了这件事情里的轻重缓急。
等回到屋中,将这些一一讲述之后,李一如也渐渐领悟过来。
“看来,曹峋是在以邵宽旧日的书信要挟,他要彻彻底底断了邵宽的仕途,甚至是要了邵宽的命,这位邵大人受制之下,为保全家人,只能任由摆布……”少年颦眉,“这……也太惨了。”
“惨吗。”柏灵的整张脸凝固着,没有一点表情。
李一如怔了一下,“不惨吗?”
“他怕累及家人,甘心受曹峋摆布,带一众百姓北迁。”柏灵淡淡道,“不要说金兵会不会半路动手劫掠了,总共不到百人的协兵,百姓中妇孺又多……真要是离了两头望,这批百姓里,可以平安抵达鄢州的……能有一半么?”
“不过战事在前,邵大人即便因此革职,甚至杀头,也只是他一人办事不力的罪过,毁了前程,丢了性命,家人总是保住了吧。”
李一如忽地颦眉。
这是他尚未想过的。
或许是因为昨夜曾经在这个屋子里左右为难的邵宽是个活生生的人,而百姓始终是一团抽象的概念,而今柏灵忽地提出“折损过半”的可能,在冰冷的死亡面前,这些所谓的户数和人数,就好像忽然又从数字变回了一个个同样鲜活的人。
这个想象让李一如忽然感到一阵颤栗。
“在御前痛斥恩师,办不到;豁出全家性命和曹峋斗个鱼死网破,也办不到;牺牲治下的百姓,就能办到了。”柏灵笑了一声,“舍不得弄脏自己的手,又不甘心连累家人赴死……这位邵大人,果真是正直极了。”
“二哥再去和汪副将说一说呢?”李一如开口,“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或者加派兵力护送百姓北迁?”
“汪蒙的八千军旅现在是守城的主力。”柏灵低声道,“动谁也不能动他。”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李一如的神情凝重起来,“我们应该能做些什么吧?”
柏灵沉默良久,看向少年,“……和固勒一起回涿州吧,你们今晚就走。”
“什么?”
“我一直算着日子呢,京里给金人的答复,这两天怎么着也该到了。”柏灵低声道,“……不出三日,两头望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