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生气,”衡阳直言不违道,“我知道,他是想为你打抱不平,以他的立场来看,并没有做错。我也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所以即便你们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手。因为,我本就有所亏欠,可他万不该,拿我弟弟作威胁……”
郑氏神情复杂,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错不在姐姐,你也是受害的一方,”她轻叹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以后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不要再去伤害我的家人。”
郑氏点点头,“妹妹宅心仁厚,姐姐自愧不如。不过妹妹放心,姐姐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衡阳自觉话有些太重,语气缓和了许多,“说到底,是我有错在先,怨不得旁人。当初也是我自己要进的王府,从未想过要伤害姐姐……”
郑氏笑了笑道,“我嫁给殿下,本就是父母之命。除了这个王妃的名分,什么都没有。殿下平时对我也总是很冷淡,甚至是生疏。可作为一个女子,倘若得不到夫君的爱,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妹妹不用觉得亏欠,即便没有你,殿下也一样不会爱我。我和殿下之间,从来都只是利益的交互,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添衣问暖,做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衡阳低头苦笑了一下,握紧了郑氏的手。
“其实殿下一直都很孤单,他阿娘去得早,又不像其他哥哥那样受父皇的宠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靠他一己之力,”郑氏道,“殿下他很喜欢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衡阳神情微滞,突然之间有些猜不透郑氏,胡乱说道,“或许是因为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我与他走得比较近吧……”
郑氏转头望了眼窗外,方才小心翼翼道,“府里都在传,昨晚从密室逃走的那个刺客叫陆照枝,这是真的吗?”
衡阳点点头,知道也再无法隐瞒,“是。”
“真是他,他真的没死,”郑氏脸上浮现一阵欣喜,“三年前,他们都说他里通外国,我不信。”
“我也不信,”衡阳道,“但信与不信,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就从来没想过,要为他申冤么?如今也只有你能帮他了,”郑氏道,“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
郑氏的言外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她不能不懂,“他能活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其余的事我不敢多想。不过姐姐请放心,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自然会离开这里的。”
“去哪?”郑氏急切道,“你不想留在这里了么?我说的愿意,是想你出去帮帮他。这寒冬腊月的,侯府没了,他又能去哪里啊?”
“还有,你说你要走,那殿下又该怎么办?你入王府三年,这么多个日夜陪伴,当真没有一点感情吗?殿下不会答应的。”郑氏实在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决绝,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怕死灰复燃。
“姐姐,无论将来如何,殿下是你的丈夫,你是他的正妻。我介入你们之间,本就是罪孽深重。万不敢奢求其他,至于殿下,我会想办法的。”她心中难免踌躇了一下,要想顺利离开王府,确实是件棘手的事,但眼下的她已经没精力去设想这些。
她唯一想知道的,就是陆照枝去了哪里?身上的伤有没有痊愈,会不会饿肚子?
书房内,赵怀英捧着书卷端坐在岸上,面前万年不变的还是一小碟子桃花糕和一壶香茶,这是他的习惯。
裴影叩门进来,弓着腰,瘸着腿,脸色恍白。虽然赵怀英没罚他,但也知道事关重大,默默地去领了罚。
赵怀英看他进来,眼角余光轻轻扫过,继续安静地看书。
“殿下,”裴影他跪下身去,“末将错了,末将背叛了你,末将该死!”
说罢啪啪啪连打了几个耳朵,脸颊顿时肿了起来,赵怀英放下书,抬头看他,“裴将军有什么错?不过是被心爱之人迷了眼罢了……”
“……”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轻抿一口茶水,语气慵懒。
“三年前,夫人刚进王府的时候,那年春猎,她让末将教骑马。”
赵怀英嘴角闪过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轻笑,杯子搁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裴影心中一颤,脊背生寒。
“看不出来,裴将军还是个痴情种呢?”
他一句话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讽刺,裴影的脸青了又白,不敢轻易开口。
“那你知不知道,陆照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走上前,蹲下身去轻拍拍对方的脸庞,冷笑道,“若有朝一日,父皇当真传位于五哥,你觉得我还能活么?”
裴影身子微微发颤,仰头看着他,随即低头去抽佩刀,却被按住。
“从来都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他眼眸深远且清冷,宛若寂静的冰凉,叫人徒生寒意,“可我赵怀英偏要绝处逢生。”
“可是,储君一事怕早就八九不离十了。”裴影的眼里满是心疼和担忧。论能力才干,自家殿下不比其他人差,就因为生母的身世,所有的努力就可以通通不作数了么?
“别忘了当年父皇曾许诺过什么,他想借我的手杀人,可如今人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将我拉下泥潭,却要独善其身,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最不起眼的儿子。陆照枝是去是留,我不在意,我更想知道的,是他背后还有到底多少余孽活着,也得多亏他给我们引路。到时候,我想父皇会改变主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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