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辞尽管搜索了一些乒乓球男单的报道,却没有去看任何对于这场决赛结果的预测。
可以想象,恐怕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邹睿登顶已经是毫无悬念,甚至也许不少媒体都已经写好了“祝贺国乒又一位大满贯诞生”的通稿就等着比赛结束后能第一时间发出了。
毕竟,薛忱至今也依然没有拿过单打的世界冠军;毕竟,半决赛中周毅膝伤复发,薛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在乒乓球的历史上,拿到的第一个单打世界冠军就是奥运冠军的运动员以前有过吗?郁辞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但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至今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郁辞的思绪有些乱,比赛开场后居然开始有些走神。她忽然想起上午的半决赛结束后薛忱也给她发了微信报喜。郁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紧张情绪是不是实在是太明显了,反倒还轮到薛忱不怎么当回事地笑着来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没输外战就是圆满完成任务。再说这不都进决赛了嘛,就算最后真输了,睿哥大满贯,那我比他差点儿,好说也是个大满亚嘛。”
是啊,拿齐奥运冠军、世锦赛冠军、世界杯冠军是大满贯,那奥运亚军、世锦赛亚军、世界杯亚军,可不就是“大满亚”吗?世锦赛亚军三年前他拿了,世界杯亚军是两年前,今天决赛要是输了,就是奥运亚军。
亚军也不容易,能在那么多场世界最高水平的竞技中闯入决赛、争夺最后的冠军,怎么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呢?可是没有人会说“大满亚”、只有他自己才生造了这个词——竞技体育,冠军才是圆满,亚军,有多少人会记得呢?即便是记得的人里,又会演变成多少句带着嘲讽和讥笑的“千年老二”呢?
薛忱说完那两句,可能是又怕郁辞觉得他没有斗志、没有决心,顿了顿之后又傻笑起来:“你放心,好不容易都打到最后一场了,我不会功亏一篑的。比赛可以打输过,但我可没打怕过,媳妇儿你说是吧?”
语音那头传来的声音还是和少年一样清亮跳脱。郁辞明明不在他的面前,可闭上眼睛,却好像就能看见他握着球拍、逆着光回过头来冲她笑的模样。
他说得对,哪怕以前打输过比赛,可他也从来没有被打怕过。握住球拍站在球台前,就只需要想一件事——赢下这个球,赢下这场比赛。
所以,她也不应该害怕什么。
他赢了,她见证他披荆斩棘、登顶王座;他输了,她陪他扛起失败,继续征战。
郁辞定了定神,终于觉得自己的呼吸又平稳了下来、拉回了自己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郁姮略带些激动地抓住了手腕:“诶第一局赢了?你那个小男朋友还挺厉害的嘛?”
郁辞看了一眼比分,薛忱十一比九拿下了这一局。她刚才有些出神,几乎都没有好好看第一局的比赛。不过这个比分比较相近,看来第一局应该还是打得中规中矩,谁赢都不意外。郁辞心里清楚和邹睿的比赛并不轻松、堂姐有些高兴得太早,但不管怎么说,能先下一城、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总是好的。
果然,第二局开始,郁姮就有些笑不出来了,皱着眉小声问妹妹:
“这人真的未卜先知啊?这都第几个球了,每次都是站好了等着球去的,真有那么神啊?”
郁辞微微低头看了眼姐姐抱着自己胳膊的手——鲜红的指甲油衬得两人皮肤都白得有些过分,尤其是自己的胳膊,被堂姐手上不由自主的使劲都掐出了点印子来。
虽然好像每次提起薛忱的时候都是满脸嫌弃,但现在看起来却反倒像是比自己还要紧张得多——毕竟这也是郁姮第一次看比赛,又是奥运会现场,郁辞这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抗压能力虽然远远不如薛忱,但至少是要比其他人强多了。
郁辞看了眼计分屏,现在是第三局的局点——是邹睿的局点,薛忱小分六比十落后,大比分一比一平。
邹睿发球抢攻,台内挑打得分,十一比六拿下第三局,大比分二比一领先。
郁辞看到薛忱有些懊恼地摔了球拍——她几乎是有些心惊肉跳地看了眼裁判。
比赛中摔球拍的行为,向来都是明令禁止的,裁判这时候就算给一张黄牌警告都是合情合理的。
郁辞紧张地看了裁判一会儿,见裁判虽然看了薛忱两眼,却并没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想必是也不想影响运动员的情绪和状态、又见薛忱刚刚那一摔也不算太过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薛忱用毛巾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球拍。
比赛进入第四局,郁姮越来越紧张,郁辞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两人之间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从十岁出头就一起进入国家队——那个时候还有国家青年队,他们虽然不是一个省队,却在国家青年队就认识了彼此,然后一起进入国家二队。薛忱在青年队和二队的时候也曾经几次被退回省队,但最后却还是一路杀了回来,几乎是和邹睿前后脚进入了国家一队、最后同样成为一线主力。
他们从小竹马竹马地一起长大、一起对练、一起打双打;出门比赛都是一个房间,有时候连衣服都混在一起随手拿起来就穿;一起拿过奥运双打冠军,一起两度捧起伊朗杯,一起拿过国际乒联职业巡回赛总决赛的双打冠军,以及数不清的大大小小其他国内国际的双打冠军……恐怕再也没有哪一个运动员比邹睿更了解薛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