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连他自己都能分析出利弊,这件事他已经思索了很久,他想要把沈临瑜送到治疗这类病症相对来说经验更丰富的国外去治病,在病情恶化的那天到来之前找到更好的治疗方式,即使结局注定是死,也要多把对方强留在这世上几年;可是他还没有那样的实力,够他同时兼顾国内国外两个人。
这是很难的选择,一旦开始他势必要牺牲掉和其中一个人相处的部分时间,而这部分时间无论是对于未成年的沈临瑜还是所剩时日无几的沈临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他贪心,谁的都不想缺席。
他思索了一路,到医院楼下也没想好要怎么说,发呆的间隙里他指挥沈临瑜去那边的饮料贩卖机买两瓶橙汁,自己蹲在吸烟处朝某位大哥借来了人生中第一根香烟;
烟是劣质的香烟,很呛,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他半点不会吸烟,却仍坚持着一口一口地吸进去再吐出来,辛辣的气味让他几欲作呕,借给他烟的大哥站在旁边顺了顺他的脊背,看见他手上那只上班充场面用的名牌表的时候笑了:“哎哟,你说你这孩子,吸不惯杂牌吧?”
大哥人心善,却话多——也可能是医院里的人都只能向陌生人袒露心事,只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抽惯了其实也就好了,像我以前,一个月也是要抽掉几条软中华的,现在吸这些杂牌烟吸多了还觉得挺刺激,后悔之前自己那么浪费,要是我早不抽,还能给我女儿省下来好几回的药钱。”
大哥唯一的小女儿生了病,一家人倾家荡产地凑钱治,江尧对他有印象,上次沈临珺住这家医院,他下班赶来探望的时候,对方就在这儿,就卷了个破破烂烂的被子,睡在门口的长椅上,他经过的时候,听到很低沉的呜咽,让人分不清是在哭还是穿堂而过的风声。
“……不过总之嘛,”现在对方笑容很憨厚,拍了拍他肩膀,作出结论,“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无论怎么都好!”
他心中微动,向对方道谢后便离开,正看见不远处沈临瑜拿着果汁朝自己走过来,那一刻他想:去一个也是去,干嘛不全部送走?
反正沈临珺知道了总是要骂他,不如做得更干脆一些,全部送到国外去,说不定柳暗花明,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倒数着日子过了呢?
至于钱,总有办法、总有办法的。
他怀着这种近乎愚蠢的天真,踏上了去沈临珺病房的电梯,房间里静悄悄的,刚入院,请来的护工还没到岗,他看见沈临珺捧着一本书靠坐在床头,书页被风往回吹了几页,对方闭着眼睛,像是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哥!”沈临瑜跟在他后面,没看见里面的情景,叫了声,“江尧哥说今天可以喝果汁!”
“哎,小瑜!”他没来得及阻止,正想着这下肯定扰了对方清梦,可是沈临珺还是那样地低着头闭着眼,没睁开眼睛。
他心里猛地向下一沉,疾步走到床前,按下呼救铃;沈临珺那本书终于彻底地掉下去了,书页发出被折断的脆响,如同被积雪压断那一刻时的枯枝。
沈学长再也去不了远方了,无端地,江尧忽然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再忍忍,下章回忆杀就写完了
第57章长辞
沈临珺自那天之后状况就愈发变得不好起来,一天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剩下的那小部分时间也只能躺在床上,出不了远门,连走到病房里自备的洗手间都累得气喘吁吁;江尧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来探望他时带的东西越来越多,刚开始是游戏机、棋牌,后来就渐渐变成各种各样的书,比如一整套完整的《银河月刊》。
收到这套书时的沈临珺显得有些吃惊,但没问花了多少钱之类的虚话,只是翻开第一期的第一页,看了两眼便合上,像是不感兴趣地随手放在一边:“江学弟,我病在身上,没病在脑子里,小孩爱看的东西,你费这么大劲搞来给我干什么?”
“少装,我可问过临瑜了。”江尧在旁边研究他点滴的下落速度,闻声,连眼神都懒得给,“临瑜说,哥哥很爱看这个,所以他跟着看,也很喜欢。”
“……”沈临珺罕见被噎得没话说,但从表情可以看出有点郁闷,他静了一会儿,试图解释,“我确实有段时间爱看,但——”
他没说下去,“但”了半天没讲出个所以然,最后长叹一口气躺倒在床上,拿被子盖在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吧我承认,阿尧,我觉得这有点贵。”
不是有一点,是很多很多,限量的东西总是时间越久就越有价值,当初江尧只搞一本就花了不少钱,更何况是期期不落的一整套。
只不过这次还有点不一样,江尧“嗯”了一声,算作应答,然后才说:“是很贵,但这次真的是朋友给的,他是这个杂志的狂热粉丝,听说有人和他志同道合,高兴得要命,当天就拿来给我了,还嘱托我一定要亲自送到你这里,回头他有空,再来和你好好探讨。”
“朋友?”沈临珺有点好奇,“你这样的闷葫芦还有别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
“沈临珺!”
“好吧好吧,”沈临珺作出投降的手势,“有些方面是很闷啦……但我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位朋友,有一整套的《银河月刊》,还说送就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