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我……”扶曜话音未落,从远处跑来一个人,嘴里喊着扶书记,火急火燎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哎哟,”温雾屿有些遗憾地说:“看来是回不来了。”
扶曜也无奈,“我让人把饭给你送过去,你先吃,我这边完事了就回来,好不好?”
温雾屿又把自己闷进被子里了,拖着鼻音说了声好。他又没胃口了,吃不吃得下饭,取决于能不能看见扶曜的脸。
温雾屿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当时褚琛耳提面命地让他去看病,他嫌烦了,可以一走了之。轮到扶曜这里,温雾屿恐怕是走不了了,他的心被牵住了,一条红绳,带着锁,从脚踝开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害。
扶曜顶着书记的名头,村里什么破事他都得管,被人喊过去主持公道,其实就是拉架,还不能拉偏架。反正扶曜有经验,情绪相当稳定,就是太耗时间了,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把哭爹喊娘的老头老太太掰扯清楚。
扶曜回家,披星戴月的路,走得有些急了,刚到水云湾门口,天空飘起了下雨,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卧房。
他们房间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紧了,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温雾屿一天没出门了,此时里外都寂静。
扶曜收起了淡定从容的架势,他预感不太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立刻又被浇湿,抬头看,星星和月亮不见了,雨越下越大。
扶曜边走边给温雾屿打电话,没人接,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长翅膀飞。扶曜加快速度,两脚刚踏上台阶,突然听见二楼传来哐当两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撞了,动静不小,紧接着又是一阵玻璃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雨夜格外显得渗人,把唐林深也引了出来。
扶曜和他面面相觑。
“操!”扶曜突然意识到什么,遽然蹿了出去。他开门的手不稳,钥匙差点掉落,锁又卡住了,情急之下,扶曜抬脚就踹,那破门摇摇欲坠。
路汀从房间探头,躲在唐林深身后,有些害怕,“哥,怎么了?”
“没事,”唐林深挡着视线没让路汀看见,他笑了笑,回身进屋带上了门,“温老板大概是想扶书记了,他们谈心呢。”
路汀不明所以,还是想看,“这么大动静啊?”
唐林深捧着路汀的脸吻了吻,“乖,别凑热闹,我们回屋看电视。”
路汀听唐林深的话,说好。
扶曜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甚至抽不出空去关紧房门,风一吹,带进来的全是潮湿的雨水。
“雾屿!”扶曜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床铺有点乱,温雾屿的拖鞋随意摆在床下,目光所到之处却空无一人。扶曜的冷汗此起彼伏,他强迫自己冷静,往阳台走了几步,是真怕温雾屿眼瞎心大地摔下去。
可阳台的门紧锁,衬托得空气愈发压抑。
与此同时,有细碎的呜咽声从扶曜身后飘然而来,他惊遽转身,面向浴室方位,想也不想,直接冲了过去。
一推开门,扶曜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样的场面了,像盘根于全身的心里阴影。
温雾屿全身赤裸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手边是破碎的玻璃杯,从手腕到手掌部位,染满鲜红血液,扎人又刺目。花洒没关,水从上至下地落在瓷砖地板上,混着鲜血,缓慢流淌余温雾屿的周身。清水越来越满,血液的颜色被冲淡,从殷红褪成了淡粉,温雾屿像一朵败落的桃花,美艳动人却毫无生机。
扶曜喉咙干涩,从肺部涌上一股血腥气,混在这氛围的浴室里,居然相得益彰。他喘不上去了,也不敢上前去碰一碰温雾屿。
我的琉璃碎了。扶曜悲悯地想,他这几天经常做噩梦,梦到的就是这种场景,然而梦境照进现实,比惊醒后痛苦千百倍。
扶曜气血翻涌,胸腔产生剧烈疼痛,他抬手捂着,拱起背,抑制不住地咳嗽,竟呕出了一口血。
就在这时,蜷缩在地上的温雾屿轻轻‘嗯’了一声,他抬掌碰了碰额头,又被血淋淋触感弄得嫌恶难捱,看上去太难过了。
扶曜骤然惊醒,他顾不上擦嘴角的血迹,蹲下身,托起温雾屿的后脖颈,把人抱起来一点,轻轻拥入怀里。扶曜不敢太用力,他在心有余悸的恐慌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温雾屿被砸得有点懵,这会儿刚回过一点神,胡乱挥动着手,试图抓住点什么,接着指尖被人拢住,用的劲不大,最后落在某个柔软的位置。
像唇。
浴室不算昏暗,外面的光照进来一大半,温雾屿睁着眼睛,却像个瞎子。他双目无神,颤抖的手指在扶曜双唇摩挲,一路往上,从鼻尖到眼尾,研究着新奇的秘密,他们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了。
“哥?”温雾屿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嗯,”扶曜凑近温雾屿,他们鼻尖蹭着鼻尖磨,是沾着血腥味的相濡以沫,“雾屿,你怎么了,哪里疼?”
温雾屿寻着声音的来源,微微偏头过,可视线落下的位置依旧不在扶曜脸上,他试图安慰扶曜,对着空气嗅了嗅,“什么味道?”
“血腥味吧,”扶曜说:“我流血了。”
温雾屿吓了一跳,“什么?在哪儿?”
扶曜把人锢得紧,没让他乱动,“你也流血了。”
温雾屿身体一僵,含糊其辞地转头说:“哦,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