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一瞬间本能的反应,是最足以说明其关系的微妙。
岑文经见到陛下,不下马不叩拜,态度甚是亲昵宽和,甚至于从景元帝亲自来寻,而不是侍卫来请这点上,已经足以说明许多。
陈东俊阴沉着脸:“这等谄媚君上之徒,真是将陛下的心思都蛊惑了!”
陈少康不免出声:“父亲,以我今日之见,岑文经不是那种人。”
陈正康笑了声:“你可知道,岑文经的出身?”
陈少康摇头。
陈正康:“他父母是襄樊人,早年襄樊遭灾逃了出来,后来其父岑玄因在户部充任小官。十几年前,岑玄因查到黄庆天渎职的证据,开罪了他,累得一家出事,自己没了命,妻女跳水,只剩下岑文经一人服了宫刑,入宫成了太监。”
陈少康忍不住打断了长兄的话。
“那这岑文经,岂不是倒霉透顶?黄家出事时,最初被呈上来的,我记得就是岑家案?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陈东俊瞪了陈少康一眼,他无甚所谓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岑文经进宫成了太监,无权无势,到底是怎么给自家人翻案的?”
起初或许想不到,近来太后刺杀案里,暴露出景元帝有个男宠的事,无疑惹来太多人瞩目。
有男宠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人,是景元帝。
景元帝后宫这般多美人,却多年没有子嗣,连去后宫的次数都寥寥无几,这么清心寡欲的人,却骤然在朝臣面前流露出某种狂热的情绪,纵然那一夜他们都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可是出宫后,却一个两个都在疯狂追查那个人,到底是谁。
一旦查到惊蛰,就是岑文经,那岑家的案子,就也跟着被翻了出来。
景元帝想要让黄家倒,有无数种方式,为何偏偏选用了这一种?在扳倒黄家的同时,还顺带给岑家洗脱了冤情。
陈少康:“……这说明,陛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陈东俊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个傻瓜。陈正康咳嗽了声,冷静地挡住父亲的视线,“少康,你觉得那位陛下,会是这样的人?”
陈少康犹豫了下,要是在这之前,他绝不会这么说。景元帝的做派,京城不论是世家还是权贵,就没有多少是喜欢的。
“我还是觉得,岑文经不是这样的人。”陈少康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觉得,如果没有岑文经在,陛下未必会这么做。可这件事,本来就是岑家受了难,他想要为自家洗脱冤情,又有什么问题?不论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他都为自家报仇了。”
说到这里,陈少康舔了舔嘴巴,有些犹豫地看向父兄。
“再则,你们是觉得,我不过与岑文经接触过片刻,就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太过随便可欺,可你们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只单凭这些推测,比起我,难道就好到哪里去?”
最起码,陈少康可是见到人了的。
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纵然眼睛能够骗人,再怎么也比他父兄这样来得强。
陈正康沉吟片刻,对陈东俊说道:“父亲,少康这么说,倒也是不错。”
陈东俊皱着眉,不说话。
定国公之所以这么芥蒂此事,是因为定国公有意在下一次选秀的时候,将自家小女儿送到宫里去。
凭借着这姑表亲的关系,陈婉儿入宫后,待遇比起其他宫妃,定然是要好些。
眼下这件事,只有国公夫妇,以及世子陈正康知道。
陈正康不如父母那么热衷,看了眼陈少康,忽而说道:“如果你下午遇到的那个岑文经,就是传闻中那位,那你觉得,这宫里头可有人能与他争宠?”
陈少康皱了皱眉,不太喜欢兄长把这种语句套在岑文经的身上,虽然陈正康并没有流露出鄙夷的态度,然而论到争宠,无疑是有些瞧不起岑文经的。
“这种事,来问我,怎可能知道?”陈少康嘀咕着,“不过,应当是越不过去。”
至少这一二年间。
毕竟人心易变,谁也说不准日后的事。
陈东俊和陈正康对视了眼,不知有了什么交流。
陈少康:“父亲,您之前查出来的,关于岑文经的身世,能给我看看吗?”
陈东俊什么话都没说,陈正康笑了笑,将他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递过去:“可以看,不过看完了,记得烧了。”
陈少康高兴地接过来,朝着两位行礼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