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含着怒意盯着范涟。范涟把头垂下去,用掌心搓了搓脸,他自己也觉得愧疚,相识十年,程凤台对他称得上是个肝胆相照,他对程凤台拐弯子下埋伏,实在很不义气,无奈地低声道:“我没办法,姐夫,我没办法……我都已经不知道怎么直截了当的跟人说话了。总觉得人会笑话我。不笑话我的,都等着给我耳刮子呢。”
程凤台看着他滚得毛溜溜的头顶心,别开眼,觉得这个未出世的外甥,确实万万不能落到范家养着。
程凤台开车到了东交民巷小公馆,有名有姓的曾爱玉小姐晚饭也吃过了,倒在沙发上抽着一根香烟看画报。程凤台还有着小公馆的钥匙,曾爱玉看见他开门进来,从画报上面露出一双美目,摇声曳气地道:“哟!谈判的来了!”
程凤台把外衣朝老妈子手里一抛:“你先回避一下。”
老妈子给他挂了衣裳就去后院呆着了。程凤台坐在单人沙发上:“真有孩子了?”
曾爱玉嗯一声:“真有了。”
程凤台俯身过去把她的香烟从手指间摘下来,揿灭在烟灰缸里,再把旁边的一只女士烟盒收走了:“怀着肚子抽烟,孩子脸上长雀斑。”
曾爱玉叹一声气,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不看得见孩子的脸,那还很难说呢!”
程凤台轻蔑地瞥她一眼,笑道:“少跟我来这套。你真不要孩子,早偷摸着去堕掉了,还躺这等我谈判?”
曾爱玉斜眼瞅着他,他继续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闹范涟的,范涟是关心则乱,在家里细琢磨呢,等他想过来了,没你好果子吃。”
“有钱人家把孩子看得重,金贵,有一百个也不嫌多。你要心疼肚子里的孩子,想给他一条命,不妨谈开了说说条件,让范涟给你补偿。你要真是不心疼,我现在开车带你上医院,跟范涟那边就说你在浴室滑了一跤。留不留就那么明白的事,难道你还想做范太太?”
曾爱玉歪着头,楚楚可怜地看着程凤台。
“得啦,再耗两个月,肚子出怀了,你要拿乔范涟也不怕你了。孩子在你身上,弄下来疼的是你,一尸两命的是你。生下来再要价,也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你以为范涟是个什么善茬?他是被你阴了一招懵过去了,等他醒过来,把孩子从你手里一抢,你能把他怎么着?”
曾爱玉把怀里的靠枕砸到程凤台脸上:“你可真是个王八蛋呀!”
程凤台把靠枕放到一边:“别装了,弄得我欺负你似的,这些话你能没想过?混到我和范涟供养你三四年,细想想我还真佩服你。”
他笑道:“是我们俩挤破头抢着包养你吗?其实是你玩了我们俩,玩得转着呢,是不是?”
曾爱玉第一眼看到这郎舅二人,就觉得他们长得可人心,正好又有钱,不如把他们一锅烩了,一年能顶两年的收成,她也好早日达成心愿。略施一个手段,这两人还为她争风吃醋,觉得她受累哩!这个时候她惊讶地望着程凤台,没想到他倒不是个色令智昏的。
“我现在可不把你当女人看,再琢磨不透你,我这生意也别做了。我还觉得你这孩子也是个阴谋,就算一开始不是阴谋,你现在也把它当阴谋这么用了。”
程凤台想到二月红:“我前阵子刚见过一个和你处境差不多的姑娘,人有了孩子没着落,可不是你这反应,你说你还能算是个女人吗?”
曾爱玉闻言冷笑道:“你们男人真可笑,哭天抹泪六神无主的就是个女人,但凡坚强点,有点算计,在你们眼里还就不配当个女人了?女人都该是可怜虫,等着你们闲了疼一疼是吗?我要不是女人,那我准是你爹了!”
程凤台一抬手:“不讨论你的性别问题。”
昔日露水姻缘亲哥哥热妹妹的两个人,如今态度一齐大变,程凤台把她当成生意对象那么看,势均力敌的,很有头脑的,因此不再怜香惜玉;曾爱玉把他当个钱囊银袋,活的字据,范涟的喉舌,因此不再装娇撒痴。两人抱着手臂各据一方,也确实很不像一对适龄男女独处一室的气氛,都很有一股子威势。
曾爱玉带了点火气,懒得废话了,伸出三个指头:“开个实价这个数,孩子不论男女,生下来他抱走。”
程凤台道:“万?”
曾爱玉道:“加个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