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钰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丫鬟正在给薛蟠涂药,林钰就坐在了那黄花梨木的几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晃眼就看到张宝儿跟外面站着,眼光左晃晃右晃晃,一副心虚的模样。
张宝儿是亲眼看到林钰去算计薛蟠的,话虽然没说清楚,可林钰这事儿能轻易猜出来。
张宝儿害怕得很,林钰也知道他怕,不过心里倒多几分幸灾乐祸。
张宝儿是个能逗趣儿的人,胆小怕事,可能讨主子开心。
原来的林钰似乎很喜欢他,即便是现在——林钰对张宝儿印象也不错,时不时调侃他两句撩闲。
“啊——哎哟,哎哟!”
一声惨叫忽然从旁边出来,林钰扭头看过去,只见薛蟠龇牙咧嘴,叫得真凄凉。
此刻最后一处已经上完药,丫鬟们伺候他换了身干净衣裳,是林钰以前的,薛蟠穿着倒正合适。
薛蟠便躺在那榻上,痛这一阵过去,逐渐地又觉得好了不少,便松了口气,看向林钰:“你是林老爷家的公子?”
林钰扫了他一眼,走到他榻边来坐:“正是,你还好吧?”
薛蟠觉得他眼熟,忽然想起来,原来是之前城墙那边见过的,便道一声“我见过你”。
林钰看他仰着辛苦,便让丫鬟把他后面枕头给垫高,给他端了一杯茶,说道:“是见过的,之前在那城墙下面,我看薛公子是好不威风呢。”
语含讽刺。可薛蟠这脑子不灵光,听不出。
他倒憨憨傻傻地笑起来,一副呆样,“那倒是有缘了。”
话头已经起来,林钰自然不肯放过了这个机会。
他是算计了薛蟠,找人打了他,又讹了他银子,但林钰心里面当真找不出什么愧疚感来。薛蟠早些时候,还没这么胡来,自打他父亲没了,便由着他娘跟叔叔管教,他娘纵容着他,叔叔也不管,竟成了今日这蠢样。
那老瘸子,原本是卢家院外供茶米水果的,卢瑾泓当年救过他的命。人说卢瑾泓一毛不拔铁公鸡,可该做的善事也没落下。左右那瘸子跟他有几分交情,薛蟠拿银子丢了老瘸子也就够了,回来还要找人打他,哪里来这么霸道的人?
今儿个遭一顿打,他权当是吃了教训吧。
林钰心思极快,念头闪过去不过是片刻。
“说起来,我之前见你往那老瘸子身上砸东西,还说什么‘卢哥哥’,又是哪门子的事?”
——其实他自然知道是有什么事的,只不顾想要套出更多的话,就要以这个作为突破口了。
由浅入深,方能长久。
这话正戳到薛蟠痛处,这小胖子伸手出来就挥动着,那一张长了不少肥肉的脸绷紧了,抿着嘴唇道:“林哥哥你在扬州,应该知道前两月出过的大事吧?盐商卢家被满门抄斩,他家有一位大有名气的爷,叫卢瑾泓。他便是我说的卢家哥哥。我卢哥哥平日里是一毛不拔,是个精打细算不肯吃半点亏的铁算盘,可那老瘸子只随口污蔑他。死者为大,那老瘸子没口德,还敢恩将仇报,我就是打死了他,也是他活该!”
说这话的时候,薛蟠眼底只闪过一道不在意的光。
林钰见了他眼神,却是心中大为不悦。
这才多大的孩子,就视人命为草芥了。
“此事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钰终于还是出言反驳了,他笑了一声,看薛蟠不解,于是解释道,“我听一位客商说,当初那瘸子的腿乃是卢瑾泓找人治好的。瘸子是揭了告示,不要众人再看,又抱着那告示哭,我瞧着他眼底悲痛不像是作假。怕是我们众人都误会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