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有生意做,这痞子立刻高兴了。他名为王五,乃是这一条街的街霸,过往的商人行旅谁不忌惮他一点?不过这人天生是个欺软怕硬的,也不敢得罪厉害人。
“这位爷,您有什么生意?”
林钰朝后面张宝儿伸出手来,“钱袋。”
张宝儿愣住,爷这是什么意思?拿钱袋出来干什么?“爷——”
“话,莫让我重复第二次。”
林钰不喜欢说废话,尤其是这种时候。
张宝儿隐约猜到了什么,只是拗不过林钰,还是将钱袋拿了出来,林钰接过来,便从里面取出五两的银锭,扔给那痞子:“反正天色已晚,不一会儿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你两边做生意,不亏。”
那痞子没明白林钰的意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林钰只与他细说两句,而后便看这几个痞子欢天喜地地走了。从林钰这里得了好计策去敲诈勒索,一想到那些个银钱进账,心里自然高兴得很。
抬手压住自己唇边的冷笑,林钰回头就看到张宝儿那诡异的眼神。他上前去,拍了拍张宝儿的背,“宝儿,该回府了。”
张宝儿看一眼地上的瘸子,想起自家爷种种行为,越发不敢说话了。
刚刚回到林府,便在外面遇到了盐运使邱昱。
邱昱乃是林如海的下属。盐运使乃从三品,具体掌管着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当初卢家的案子,当初便有这一位参与审理。林钰还认得他,只是如今邱昱也跟旁的人一样了,不知道他林钰是何人。
二人在门外寒暄了一阵,从邱昱口中得知卢家跟薛家之间那借据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林钰就开始心堵了。
邱昱说,薛瓒,也就是薛蟠的叔叔,原道从京城而来,找了经办卢家抄家一事的宋荦大人和与此案有关的林如海,已经盖过了印。卢家抄家所得约有五百万——扬州盐商豪族,百万家财仅能称“小商”,过千万才能称为“富商巨贾”乃至于“大盐商”。钱肯定不止这五百万,只是有的房产地契无法折现,便没有估进去。
现在卢家三百万财,转眼就入了薛家口袋。
林钰听了,扣紧扇子,只笑了一声,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有礼地告别了邱昱,这才进府。
此刻天色刚好全部按下去,秋日寒蝉声已歇着,林钰回屋换了件衣裳去见贾敏。
自打林钰进入这个身体,便觉得处处不舒服。
身体的原主是落水死的,生前颇为平庸。不过兴许因为林如海的关系,天生倒对读书这一门感兴趣些,只是资质平平,也不出色。家学里的先生说,林老爷的哥儿不如林老爷的姐儿。
家里只有林钰一个庶子,黛玉一个嫡女,只不过林钰足足大了黛姐儿七岁,今年已有十二。
太太倒是很照顾林钰,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异样,态度有些奇怪起来;不过林如海却是恰恰相反,原本这林钰资质平庸,却还很听林如海的话——可林钰穿进来之后,不大爱看那经史子集,反倒是重新研究起一些与盐事有关的典籍条文来。
卢瑾泓乃是学富五车,却偏不去考取功名,要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如今林钰是重活一回,看着那些已经看过的书就头疼。他知道在自己目前所处的这个环境里,若是真依着林如海的愿望走,他日后要进京考取功名入仕。
——可这从来不是林钰的目标。
他是商人,骨子里流着的是商人的血,
固然感念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重来,可可在骨血之中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他记得那些家训,盐船的号子声,父亲挂在腰间的盐筒子……
很显然,林钰与林如海这是背道而驰。
“父子俩”产生分歧与矛盾,出了隔阂,这才正常。
这样的情况,还处于恶化之中。
贾敏穿着一身藕荷色嵌蓝缎子的小袄,轻轻地倚靠着那桌案,见他进来行过礼,便让他起身坐下。
“今日有客来,一会子你随着老爷出门见客去。”贾敏脸色带着些苍白,久在病中的人,看着格外虚弱一些。
这一句只是起了个头,贾敏下一句却劝他道:“我问过了先生,说你功课虽好,可日渐敷衍。看的都是那末流之学,上次你发了昏,竟对老爷说要从商,若非我护着你早被打折了腿。而今你不知悔改,可是心里有了什么想法?”
上次林钰说他想从商,只被林如海骂得狗血淋头。
自古士农工商,农为本,商为末,到了康熙爷时候,这商人的地位虽然有改善,可在林如海这样正经的探花出身的“士”来说,却是过于低贱。出身书香世家,却忽然想要从商的林钰,无疑成了离经叛道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