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他不自觉开口,“带着世界赋予的裂痕生活,用残存的手掌抚平创痕,固执地迎向幸福,拥抱当下的光明,就是对荒诞最有利的反抗。”
闻哲一怔,片刻后出声:“你居然记住了。”
他失笑着抬起手,用指尖碰触了屠休的脸。
并不温柔,节奏却很奇特。
像敲击键盘,规律而用力。
而后是带着怜爱地轻摸。
“那你为什么要舍弃它?”他问。
“因为憎恨,因为复仇,因为……”
屠休途中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些都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因为当一个人想要自毁,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大脑里冒出这个念头,哪怕短短一瞬间,就会如此去做;因为这就是人类作为唯一异于其他生物,沦为会违背其生存本能去选择自毁的根源。
“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无法真正理解。”闻哲平静的替对方说完未尽的话,“因为你曾经那么渴求活下去,哪怕要泯灭自己的人性,让自己沦为被别人支配的动物。可即便是苟延残喘,即便卑微下作,也会想方设法的活下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像我不认为一定要跟别人分享自己糟糕的过去,因为这样也不能改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
事实的确如此,屠休无法辩驳,只得垂下视线。而他心下却感受到了无法言述的恐惧,意识到自己在思想上与对方岂止是隔着深渊,而是一种不可逾越的维度。
犹如时间所划定的界限。
“屠休,你以为你已经理解了一切,实际上你也的确理解了,但你依旧无法理解自己。”闻哲却还在继续,“我说过别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话?”
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因为你就是这种人。”
他们思想与话语的同调。
“因为我就是这种人。”
“没错,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都是这种人。”闻哲说,“所以我只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活着。很难做到吗?”
“的确很难。”闻哲自问自答,“工作、学习、社交、家庭都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是综合因素才会让人选择自我毁灭。因为活下去很难,因为活着的人才更为艰难,才必须承受更多痛苦。但因为痛苦就能逃避吗?就像我父亲那样吗?这种选择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对不起。”屠休忽然出声。
闻哲怔住,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他从来没有听对方道过歉。尽管对方会说“我的错”,“怪我”,但绝对不会说“对不起”。
因为屠休脑袋里从来就没有过“道歉”这种概念。所谓的“承认错误”只是一种缓和气氛的手段,不过是为了让彼此的关系不再剑拔弩张,或者让他能够通过争取时间来延长“谈判”并最终谋取更多利益的方式。而他的心下,其实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