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表现自然让齐友真有些叹息,她想要劝说,但到底没有那个立场。因为在继位当日,承平帝便已然尊奉了其生母为皇后,至于为何不是同她同起同坐的太后,想来多半是因为那女人已经逝去的缘故罢。然而不管承平帝心中是如何思虑的,对于齐友真而言,在他这样的态度下,自己的身份便变得格外尴尬起来。
然而,过去数年的陪伴到底无法抹消,齐友真还是将承平帝召到面前,希冀能够通过自己的劝说使其明白自己到底应该如何作为。
齐友真到底是嫡母,即使她已经和卫王和离,而长久以来的养育之功却无法抹去,她天然有着众人眼中道义的压制,于是承平帝也不得不俯首,即使心中并不情愿,但还是前来拜见。
早先一步,侍女们都被齐友真挥退,如今两方地位发生了改变,她自然也不好摆出训斥的架子来,少不得以家人的温情细细劝慰,这般才算在不惹怒皇帝的同时达成自己的目的。
承平帝进来的时候,便是瞧见这幅场景——齐友真并未严妆以待,相仿,她照旧穿着从家中带来的家常旧衣裳,正倚靠在窗边翻着一本书,神情安闲如过去的每一日一般。
这样的景象自然让承平帝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心中到底是存着几分畏惧的,只是因着自己如今的不同,知道齐友真不可能再责罚自己,才勉强撑了起来。
“母亲。”承平帝一路行至齐友真面前,垂手恭敬问好道。
齐友真这时才恍惚从书中回过神来,便先将书册一放,口中笑道:“皇帝来了,快过来,叫我瞧瞧。”她便拉着承平帝的手到身边坐下,仔细注视了一番承平帝的面容,随后却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一出,承平帝不由浑身一震。
她是很少在几个孩子面前做出这样的忧愁的,承平帝到底年幼,难免慌了神,于是急忙凑到齐友真面前,顿了顿,才低声劝道:“母亲若有什么事情,只管与儿子讲,何必憋在心里呢?如此郁结于心,到底与身体无益啊。”
齐友真却并不回答,她只是长久地注视着承平帝,忽然一笑,声音冷冷:“我却实在担不得这声母亲,如今陛下已是陛下,我这样的无能老妪,到底不过是拖累而已,难道还有谁肯听我一番无为的言语么?”
她转身望向别处:“不说了,不说了。只是陛下、”、
齐友真下意识地改换了一个敬称,这让她自己也感到有些苦笑无奈:“无论如何,你应当明白自己此时处境并非如明面上赫赫扬扬,谨言慎行这才是处身之道。否则,到了最终一切都只能悔之晚矣。”
她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话语告诫自己、也告诫承平帝,但是面前的少年却始终梗着头,将目光偏移开,并没有将齐友真的话听到耳中。
齐友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了,她便不再说什么,而是命承平帝退下。她随后慢慢地站起了身,在廊下坐了许久,宫人们都不敢上前惊扰,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很久之后,连身体都被萧瑟的风吹的透凉,她沉沉地叹息一声。
“杏儿,”齐友真呼唤了一声,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她怔然了一会,才恍惚惊醒过来。
杏儿早已嫁人,此时留在自己身边的已经是后来的新人了,只是她过去留下的那些习惯并没有改变,在此时便显得格外地空落落。
她揉了揉眉心,转而又唤道:“青玉、青玉!”
“哎!娘子,我这就过来。”便听得远远的一声清脆的答应,青玉手里搭着裙踞跑了过来。
等到了齐友真面前,齐友真却又不答话了,只是烦躁地摆弄着指甲,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点些东西来我瞧瞧,过二日便是中秋了,父亲那里的赐礼合该早些下去。他们事忙,早有客要走动,倒是又手忙脚乱的,连这节也过不好。你再替我给母亲捎句话,就说要我那旧时的筝,便是我在家里头用的,旁的都不凑手,还是从前的好。”
青玉一一听了,便又依命备好礼单给齐友真瞧了,才往宫外齐府去。
而承平帝却为傅洵所拦下了,两人不知道谋划了些什么,只听得有呵斥声传来,等到一同出来的的时候,承平帝面上仍有怒色,只是神情不复骄傲,而是多了几分颓靡。
晚间的时候,赵明闻奉旨入见。
她如今虽然只有一个义成公主的身份,但是景平帝被废,人人皆知出自她的手笔,都战战兢兢起来,不敢稍有触犯。赵明闻却浑然不在意,她只是等待着承平帝的到来,引到位上后,便安静地垂眸品茶了。
承平帝见了她这幅模样,心中郁气更胜,只是碍于傅洵等人的告诫到底没有发作出来,甚至躬一躬身,唤了句“皇姑安好?”
“陛下。”
赵明闻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稍从位上站起,点一点,便算作行过了礼,言语虽用敬辞,但是到底看不出几分尊崇。
就在承平帝搜肠刮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眼睛却转而开始黑沉沉地注视着承平帝,那样的目光,让承平帝几乎毛骨悚然,忍不住用余光扫过身上,实在没有找出多少异样,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皇姑为何这般看朕,是哪里有不妥吗?”
赵明闻只是微笑:“皇帝很像我曾经认得的一个人,他曾经也同你一般年岁。”说到这里,她便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