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这一句,赵明闻也不好说些什么了,只好无奈地笑了笑,顺手归拢了堆放在一旁几案上的文书。她疑惑地朝外头望了一眼,皱眉道:“人只怕要来了,我去外头瞧一瞧,明彰,你也跟着。”
她于是起身理一理衣服,腰中自悬了佩剑,便往外去了,赵明彰便跟随在她的身后,一道往前。
门外的守卫得了允准,这才将闻松照一行人放了进来,他格外注意方才那兵士,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铿锵答道:“标下杨富荣,拜见闻大将军。”
闻松照颔首,旋即道:“你做的不错,我很欣赏你,强权之下,巍然不屈,这是少有的品德。若你肯往我这来,倒也有个小小官职可得,日后好歹家中也宽裕些。”他说的轻易,众人听了都不由变色,知道这所谓小小的官职,其后隐藏的含义更深,只觉嫉妒,深恨其走了如此好运。
但出人意料的是,杨富荣却推拒了闻松照的邀请:“恐怕有负大将军所愿,恕标下并不能听令。”
这样不知趣的表现,让不少人都流露出失望、疑惑又或是不解的神情,但更多人的是释然,是听到如此消息的释然。僧多粥少,这空出来的位置总要有人填补,被杨富荣多占了一个,那么余下的人,便少了一分机会,怎能不在心中记恨?只是碍于闻松照,面上便不好说些什么,虽然低头,但还是不平。
如今见他如此不懂得人情常理,又将这么好个机会推了出去,更是畅快。
只是,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却被旁人弃之以鼻,快意当中更带上了些苦涩,不由面色阴沉起来。
却听杨富荣接着说道:“其中缘由或许有无数可以辩解,可标下却并不愿欺瞒您。此中的内情,实在不便说与外人听。”
杨富荣固然明白,这是一件好事,对自己而言天大的好事,但这事情却并非全然有益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闻松照手下,他绝不会获得与赵明闻处一般无二的待遇。在这样的景况下,即使心中无比肉痛,却还是不得不以此拒绝。
闻松照听了,也不好追问,知道这是为难,转头正要说话,便听见远远一道女声笑道:“闻大将军勿怪,这杨富荣生来便是一副牛心左性,旁人轻易改不得呢。”
在闻松照面前站定,赵明闻便笑着解释道:“敢叫大将军知道,杨富荣的兄长杨富贵,昔日也曾在我父亲麾下。他念旧情,便也甘心留在我这里,虽然也算埋没了他,到底是我们一场情深。此间的许多事情旁人无法替代,因此,也就只能依着这人去了。今日若是不同大将军讲明,恐怕又有误解,只好莽撞行事,也还请您宽恕一二。”
她这话出口,反倒将一应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杨富荣不由松了口气,向赵明闻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话不仅将这缘由归拢到了杨富荣重情谊上,往后便是要出走投奔他人,也有了解释的缘由,这样的表现自然让一应人都不由点头。闻松照则颔首道:“难得是个重情义的,既然如此,也便随了他去罢。”
既然叙清了缘由,自然要依照大义,分别按身份分主宾拜会。赵明闻虽然是小辈,如今却是延昌帝的养女,是国朝的义成公主,当为君,闻松照为臣,便合该向其行大礼。
只是如今风气闲散,就是百姓,遇见皇帝,也不过俯身而已,并不需要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因此闻松照不过一拱手,便草草了过。
但赵明闻又怎么敢依仗自己的身份,任由这劳苦功高的老将军向自己低头,赶忙上前扶住,言语恭敬,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怎敢受大将军的礼?不过是依仗着前人的功绩,如今勉强才有这样的尊荣,倘若没有陛下慈悲,如今我又怎受如此恩德?本来不过一届小辈,忝颜能与大将军并肩,明闻已然惭愧不止,如今大将军再如此做,当真是折煞我了,又叫我这心中如何能得?”
对于她这般的表态,闻松照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大笑,一面拍着赵明闻的手:“这是君臣之别,自是上天之理,不过是我尽忠的一份心,且不必在意。倘若人人如此局促,只怕这事情早已拘泥无比,便是要定下行事的次序来,也十分艰难了。这样推呀让啊的,于我而言,只是累赘。”
眼见赵明闻还要开口,闻松照眉头一竖,佯作恼怒喝止道:“嗯?”
他摆一摆手:“且不必再说了,我向来不喜欢旁人磨磨唧唧的,今日是初见,自然按照朝廷规矩来。日后同在军中,便照着军中的规矩走。”
他笑向一旁指点道:“方才在营门外,你便是如此做的,我自然如今也要依着你的规矩。”
这是在拿方才的事情堵赵明闻的嘴,赵明闻自然也明白,便也不再开口,坦然受了。
两人随后一道向大帐内走去。闻松照不由感叹道:“从前我只当你年纪小,一应的事情只怕弄的并不清楚,还时常腹诽,只觉得是卫三看走了眼,竟然将这样的大事托在你的手里。如今才知道,是我井底之蛙,竟从未将这眼界放开,如此军容整肃,我手底下这些人,竟是全然都不如你,白活了那么些年。这么看,竟是难怪你能如此胜任了。”
他却忽然叹了口气,带着怀念道:“我只觉着赵家世代出良将,这样的好运气,世间难有,只怕你的身上,也说不准会有这运气,因此只不肯信。如今看,当真钟灵毓秀都归于一家,想起我那里几个不成器的小子,这心中,实在有些五味杂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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