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阚然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家,这个小的可怜的一居室依旧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气,连一棵植物都没有,倒是时不时会有一两只老鼠光顾。
一开始的时候着实把阚然吓得不轻,但现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多一眼都不看,也不会管它们。
阚然去洗了个澡,遗憾地发现在工厂连续工作十多个小时后,背上的伤似乎严重了些。他背对着镜子眼睛往后看,一道青紫色的印记赫然在目,看起来十分吓人。
今晚连侧着睡也是不能的了,只能趴着睡,阚然心想明天得去看看,拿出一个屏幕已经碎成蜘蛛网的手机给主管发了条信息请假。
刚想放下手机,又习惯性地看了看存款的余额。
太少了。
不够,还是不够。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周一到周五风雨不歇地去工厂上班,加班到深夜是常事,没班加的时候兼职跑外卖,做代驾,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这可怜的数字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以前一双鞋,一身衣服,一顿饭的花费可能都比这个数字多得多。
他以前铺张浪费,一掷千金,从未有过钱方面的顾虑。落魄至此,阚然才明白,原来一个普通人,想要存点钱,想要让家人稍微过得体面点,是那么的不容易。
越是想到这些,阚然越是感到一股钻心蚀骨的悔恨、不甘和愧疚,各种负面情绪像是野兽一般撕咬着他的心灵。
每当这时候就会想起二叔姜贺和爸爸阚霆,这两个至亲至爱之人,一人已经身赴黄泉,一人仍然身陷囹圄。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明白,爸爸和二叔怎么会犯下那么多滔天罪行,怎么会那么不知餍足,一次又一次地越过法律的底线,甚至是做人的底线。
凭着他们当时在江城的地位和权柄,又是政商两开花,他们一家已经可以过得很好,非常好,为什么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犯险,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半年前阚然探监时问过爸爸这个问题,当时阚霆只说了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阚霆还问:“你和常悦琛还在联系吗?”
阚然说没有,更不敢告诉爸爸他们最终落网,常悦琛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时阚霆似有所料地说:“幺儿,是爸爸害了你,不然你们两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人性是很难经受住这样的考验的。在牢里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没关系,能跟相爱的人厮守就已经是幸福了。你要是真的不能喜欢上女人,以后遇到心仪的男生,就大胆地追求吧,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但是话又说回来,之前我和你二叔一直反对你们,看来也没做错。常悦琛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你,证明他不堪托付。这样的人走了也好,就当做是人生的一次经历,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既然你没跟他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去国外找你小姨?”
“我……”阚然虽然也恨常悦琛,但听爸爸这样说,又想为他争辩几句。
他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争论也没什么意义,只淡淡说:“我不想去国外,那么远怎么回来看你,而且我现在有了新工作,挣得可多了。”
阚霆又一次叹息:“当初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才一直让你出国,嗳,事到如今,爸爸再想为你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阚然又开始想念爸爸了,如今这个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让他牵肠挂肚,也只有阚霆了。虽然阚霆做了那么多错事,但仍然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以前生活在爸爸的羽翼下生活了二十一年,也是时候为爸爸做点事情了。
就在阚然胡思乱想之际,一张冷峻严肃的面孔闯入脑中,是常悦琛。
看得出来现在常悦琛混得不错,这倒是在阚然的预料之中。
常悦琛聪明、努力、步步为营,拿得起放得下,也狠得下心,这样的人想不成功都难。
阚然有些嘲讽地想,也不知道这个书呆子结婚了没有,那天没注意看他是否戴了戒指。
如果不是自己当年死缠烂打,常悦琛这种循规蹈矩的直男,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胡来。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看常悦琛那样子,自己显然已经入不了他的眼了,完全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即便是在他家缠万贯,有权有势的时候都得仰望或者说跪舔常悦琛,更遑论阚然现在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是不知道常悦琛对自己如今的这幅惨状是否还满意,是否更加有了成功报复的快感。
第二天阚然去了一家工友们常常会光顾的小诊所,里面只有个无牌老医生,收费低廉,帮他简单敷了药膏了事儿。
下午阚然照常上班,虽然有点打瞌睡,但流水线的工作本就枯燥乏味,操作简单,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到了周末,秦晓慧早早就跟阚然打了电话,让他周六晚上一定过去吃饭。
阚然知道着周六是秦晓慧的女儿赵梓彤生日,当天跑完外卖后到街角的一家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寸的小蛋糕。
秦晓慧也租住在他附近不远的一栋城中村自建房。因为离得近,阚然没骑车,拎着蛋糕走路过去。他刚到楼下就听到赵梓彤在二楼大喊:“然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