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中似有寒芒闪动,可当他走进这座营帐,军官才悚然发现这束寒芒的由来。但他来不及开口,那柄闪着寒芒的环首刀已插进他的胸膛,再像他方才那样随意地拔出。他听到自己身体坠落的声音,看到自己流出的血与那农户女的血交汇。
接着又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他努力地抬起头,看到这座狂欢的营帐被鬼魅斩杀,猩红色肆意浸润着案几、毯子、帘帐,而那道鬼魅只是站在那里,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着那柄环首刀。
他还要再看下去,他要看这只鬼魅如何收场!
但什么东西飘落,沾染着腥臭的血气,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他的双眼。
这场狂欢并没有囊括所有军官,但无论他们缺席的原因是什么,此刻他们都庆幸着自己的选择。
同僚的尸体横七竖八摆在脚边,血腥气弥漫整座营帐,纵使他们从军多年,杀了数不清的人,也从未在这样的场合开过会!
还活着的军官们强忍呕意,勉强打起精神听这位临时上司的指令。
真是奇了,他就不想吐吗?
是了,人都是他杀的,他自然不觉得恶心。
但他们觉得恶心啊,大家就不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坐在一起开会吗?!
——这是军官们的想法。
谈道笙似乎对这些想法毫无察觉,也许她察觉到了,只是故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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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她仍旧在平静无澜地下达指令。
“校点人数,清点粮草,检查武备是否妥当。另,请各位将军亲自走一趟,将各自营里的伤兵登记造册,还有军纪军规,逐条逐句与士兵们讲清。若有违者,”她瞥了一眼渐渐僵硬的尸体,“无论官职大小,皆按军法处置。”
血的教训是深刻的,磨磨蹭蹭了几天,这支军队终于可以出发了。
……但老天很不给面子地泼了一盆冷水。
阴风怒号,乌云蔽日,一场倾盆暴雨正在酝酿成势。
这样的天气是极不适合行军的,因此忙忙碌碌准备拔营起寨的小兵们停下动作,心安理得地钻进营帐。
“将军不必心急,明日再走也不迟啊。”
狗头军师见她面容愁苦,这样安慰了一句。
“汝可听说过迟则生变?”
周小羊撇了撇嘴,“听说过,但是哪会出什么变故呢?经过先前一遭,那些军官必不敢再违抗将军的指令了。”
这话不错,现下她的指令能够顺利、准确、迅速地传达至营中每个角落。各种防护措施、安保措施、卫生措施、监察措施皆万无一失,哪会出什么变故呢?
她这样想着,渐渐松弛了神经。
除了像毌丘都尉那样懂享受的人以外,一般来说行军时的条件并不好。
粗制滥造的床榻,冷似铁的布衾,有点透风的帘帐,完美组合构成艰苦卓绝的行军环境。
但她还是合上了眼皮。
即使雨点坚持不懈地击打着薄弱屏障,终于成功将丝丝缕缕寒意低落在她的脸颊,也不能扰动她的呼吸。
惊雷也不能撕破她的梦境。
……惊雷?!
仿佛是印证她的想法,又一道沉雷滚滚劈下,划破寂静的天幕,粗暴地将士兵们从梦境中撕扯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