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顺红着脸冲他们三个吼道:“闭闭嘴!不许笑!”鄂顺不说话了,鄂旻又开始闹了,她拉着子姳的胳膊,一阵摇晃,“嫂嫂!我好喜欢这个大哥哥!我们把他带回南都好不好!”
姜文焕脸上的笑僵住了,崇应彪跟姬发简直要笑死了,他俩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崇应彪想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娶鄂旻的的确是姜文焕,若是这一世还是如此,姜文焕把鄂顺叫什么?
哥哥?
崇应彪笑的更厉害了,但笑着笑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赢煊,这小子低头叫哥的样子和赢纭兴奋叫他哥哥的场景重合,还有现在的金葵,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罢了,谁也别笑谁了!
月色空明,天地间一片朦胧的亮,崇应彪将崇小玉抱在怀中,有节奏的拍着她的后背,小玉依偎在父亲坚实的怀中,没多大一会儿呼吸便变得均匀,崇应彪想将小玉抱回床上,起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小玉喊了一声什么。
崇应彪看向怀中的女儿,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梦境,一双小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襟,那句梦话,崇应彪听得清清楚楚,她喊得是:“母亲!”母亲,离开她已经六年之久的母亲。
小玉很乖,不像小黑那样吵着闹着要母亲,但孩童对母亲的思念从未有一刻停止,她只是善良的将这些情感全部隐藏起来,夜晚一个人偷偷哭泣。
崇应彪仰头望月,圆月已缺,无数个夜晚,他坐在旷野之上,见天上月亮缺了圆,圆了缺,一遍又一遍,怀中孩子从襁褓中的嗷嗷待哺,长大满地乱跑。
他有了一切,北伯侯的爵位,平民的爱戴,安定充实的生活,爱他他也深深爱着的女儿。
但崇应彪的心中始终有一块是缺失的,这种缺失感尤其在夜晚更为强烈,灵魂被缝补后,那种愈来愈强的孤独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想,他终于明白苏全孝了。
如果命运的尽头是爱人,即使知道是死亡的结局,他也依旧会毫无怨言的走下去。走到故事终点,转身之后,是另一个,是开始,也是结束。
崇应彪抱着崇小玉回到营帐,身后缺月却再度变得鲜红,殷郊与朝光站在祭天台顶端,巍峨高台,如山峦般耸立,这座从殷寿登基之初便开始修建的祭天台,终于完工。
高台风大,殷郊脱下外衣披在朝光肩头,异象再生,朝光不由望月凝眉,殷郊扶着朝光,由高至下俯瞰脚下朝歌城,一度出神,良久,他缓缓问朝光道:“朝光,是因为天谴吗?因为天谴,世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连我们的孩子也出生便夭折?”
朝光有些诧异,最近殷郊说的话都很奇怪,她看向殷郊,“殿下为什么这么问?”殷郊垂眸,“叔祖说,若我有事悬而不定,可以问问你的意见。你又是祭司,这件事,问你再好不过。”
殷郊高耸眉骨下,清澈瞳眸中溢满悲悯与忧郁,有那么短短的一刹,朝光觉得殷郊还是过去的殷郊,可等他转头看向自己,朝光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无力,才发觉这位天之骄子,已经被俗世折磨得遍体鳞伤。
“殿下为什么要回来?”朝光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了成汤的江山吗?可是杀了殷寿,成汤的江山依旧归属于殷郊。为了殷寿吗?这样的人又怎么值得?
他究竟是为什么回到殷商?继续做这个他不愿意做的太子?
殷郊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将朝光揽入怀中,双臂回缩,将她紧紧抱住,似乎想要抓住自己在朝歌城中最后一丝温暖,但已经破碎的往昔,是回不去的,毋庸置疑的沉重现实摆在他面前,成汤江山已经走到了风雨飘摇的穷途末路,天谴笼罩人间,大厦将倾,哀鸿遍野。他将头搁在朝光肩头,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告诉我,朝光。”
朝光沉默了,她不知道什么是天谴,或许那只是偶然的天象变化,被比干拿来大做文章,可是这人间确确实实已经成了一片地狱,到底是为什么?她开始回忆起那些发生在久远过去的桩桩件件
冀州的雪,那么大,风雪吞噬掉一条生命,赤子的血冰透在琉璃世界,城墙之下,尸骨堆积如山,那是多少人的儿子,多少人的爱人,多少份希望,全都一朝破碎。
“以臣弑君,以子弑父,火烧宗庙,不敬神灵,屠戮忠臣,杀死发妻,残害骨肉。君非君,臣非臣,父不父,子不子。对和错的边界已经混淆,死亡与恐惧的阴云时刻笼罩在所有人头上,大家相互猜忌,相互争斗,为了活下去,展现人最丑恶的一面。”
朝光眼中涌出泪光,她抱住殷郊,将脸深深埋入他怀中,“苏全孝死在冀州城下,父亲抛弃了儿子,这令天下的儿子心寒。苏护被逼而反,全族遭戮,天下臣子亦心寒。没有子,没有臣,哪来的父与王?殿下,本末倒置,这才是天谴。”
私欲打破黑与白的间隔,灰色笼罩世间。只知一味索取的君与父,就是无底的深渊。父亲给予儿子生命,君主给予臣子权力,到了要收回的那一刻,面对生与死,原本的信仰体系崩塌,儿子与臣子都迷茫了,他们到底是什么?
人,又是什么?百姓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大王。
诸侯联军很快打到了朝歌城下,初月以大祭司之名,向天下诸侯揭露殷寿弑父杀君的真相,指出他才是引发天谴的罪魁祸首!
作为殷人的少司命,朝光本应站出来为殷寿辩驳,但她却双膝一曲,缓缓跪于大殿之上,拱手朗声道:
“初月悖逆,污蔑大王,西岐叛君,人神共弃!大王乃当世明君,自愿为天下苍生效法成汤先祖。太子已集齐殷人师旅,定可破叛军于城下!神灵赐福,祭天台已修缮完毕,臣请大王,择日登台,壮我大商军威。”
殷郊亦跪,当年登基大典上,说出愿代父王祭天的赤诚太子,而今却说:“请父王为成汤基业,为天下苍生,消除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