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镇中军。”姬发将代表军队指挥权的黄钺交到了朝光手中,“我和殷郊的事情,必须由我们亲自解决。”朝光接过姬发手中的黄钺“你放心,吕公望和旦会辅佐我。”
乌云蔽日,黄沙漫天,朝歌城外,飞矢流镝,剑戟鸣吟,殷郊一身甲胄,与姬发隔阵对望。
“姬发!”殷郊高举手中鬼候剑,“你还记得吗,这把剑应该是属于你的,但是你为了帮我获取父亲的关注,故意输给了我,你比我,更适合做质子旅的领袖。”
鬼候剑号令质子旅,少年的姬发的确想成为大英雄,可是朋友和感情,比成为领袖更重要。他帮助了殷郊,放弃了鬼候剑。殷郊一直想找机会,把鬼候剑还给姬发,姬发才更配得上这把剑。
命运,捉弄了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殷商王子,一个是西岐质子,相同的赤子心让他们走近,不同的出身,造就了他们不同的想法,让他们最终走向对立。
感情,是真的。朝歌那八年,都是真的。他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可是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分一个胜负。
姬发眼含热泪,依旧笑着应道:“殷郊,你放心,我一定会从你手里把鬼候剑抢过来的。你可不要输给我哦!”
殷郊扬天大笑,“好呀,姬发。等打完了,我们还去喝酒。”
“好!”姬发应道。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死去,后人踏着前人的尸体,继续冲锋,战争与死亡面前,无论是天潢贵胄王子公孙还是卑贱奴隶藉藉庶民,死去了,便是什么都没有。但有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有的人死了,他永远的活着。
战前,姬发三令五申不许虐待杀死俘虏,战争开始后,朝光也不断重申,不许伤害殷人俘虏,只要他们愿意投降,就与西岐百姓无异。投降的殷人在对比弱肉强食,只知压榨自己,对自己残忍的同族,毅然倒戈,充当西岐前锋。
殷商,败了。殷郊,也败了。
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在地面,鲜血从他身后渗出,蜿蜒向四面八方流开。姬发浑身是血,单膝跪地,以剑支撑,剧烈咳嗽,不断有鲜血从他口鼻中喷出。
姬发挣扎着爬向殷郊,按住他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他一边救殷郊,一边忍不住的吐血,“殷郊,不要死,仗咳咳已经打完了,你还要跟我一起去喝酒你的儿子,还没有长大。”
殷郊看着倔强救着自己的姬发,忽然笑了,姬发永远这么傻,说什么“封神榜丢了,可以再找回来,他的命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也许,只有这么傻气的姬发才会把天下和一个人看的相同重要,他对每个人都一样,将他们看的一样重要。不分强弱,不分尊卑。爱一个人,也爱这个天下。
殷郊的伤口依旧有大量鲜血渗出,姬发怎么也按不住,胸腹传来阵阵剧痛,他又急又疼,满头大汗,眼泪一颗颗滚落,“殷郊,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仗已经打完了,我们都可以回家了,你还有儿子。”
“姬发。”殷郊颤抖的举起手,姬发犹豫了下,放弃了继续按压他的伤口,沾满鲜血的双手紧握住殷郊的手。
殷郊的瞳孔已经涣散,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灵魂在一片寂静的世界里不断下坠,他所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只有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知道,好兄弟姬发还在他身边,没有放弃他。
一如那年刑场,姬发带着西岐的兄弟,来救他。母亲惨死,父亲的形象崩塌,世界崩塌的时候,只有姬发,还那么傻,要来救他。
殷郊喃喃道:“姬发,不要管我回你的家,回西岐去吧朝歌,不是你的家姬发,我们以后要去喝酒,要去赛马,还要做一辈子的兄弟。”
姬发握着殷郊的手,却不能再像那年雨林中一样,将他从深渊中拉起。没有人可以拉住下坠的殷郊,因为没有人拉得起坠落的殷商。殷郊可以杀死殷寿,却不能斩断传承的父系,他的一生,都在黑暗中不断下坠。
“殷郊。”姬发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延缓下坠的阻隔消失,殷郊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世界全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认命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子娍一身红衣,纵马赶来,却只看到倒地的殷郊和一败涂地的殷师,她轻叹了口气,丢下佩剑,走近姬发,用力按住他腹部的伤口,“四百年殷商,还是亡在了我们手中。”
姬发面色惨白,看向子娍,“投降吧。”
子娍撕下裙摆,将姬发腹部的伤口简单的包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我要是要投降,还会等到今天?姬发,朝光和诵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你帮我向朝光和诵道歉。”
说罢,子娍转身走上城楼,没有任何迟疑的纵身跃下,她下坠的速度要比殷郊更快,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经看清,自己走向的是一片黄昏,而非黎明前的昏暗。
她在黑暗中不断下坠,地面,早已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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