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昌死后,姬发并未直接称西伯侯,而是以其父姬昌的名义继续治理西岐,自己只称少主发。姬发在位之初,西岐上下,缟素备战,以防殷寿大军再来。
姬发欲请姜子牙为相,姜子牙考虑到殷郊伐纣成为天下共主还需四方大诸侯鼎力支持,于是许之。
西岐以农业为主,为了不违时令,战士们春耕冬训,到了小麦两季丰收的月份,姬发带着战士们和百姓一道下地割麦。夏日炎炎,沉甸甸的麦穗压弯麦秆,朝光头戴遮阳幂篱,将饭菜和水送到田间地头。
麦田在阳光下涌起阵阵金色波浪,当朝光的身影穿过田垄,姬发和殷郊就会从小麦丛中直起腰,相视一眼,从地里走上田口空地,三人在一块只剩麦茬的开阔地碰头。
姬发从朝光手中接过篮子,递给殷郊,随后帮着她掀开头上幂篱的帷幔,阳光依旧强烈,姬发不动声色的挪了两步,将朝光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幂篱被掀开一半,朝光的朦胧的视线恢复清晰,她仰着头,去看姬发,姬发半袒右臂,袖子塞在腰间,连月在烈日下的劳作,让他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黢黑,大颗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滴落,健壮的臂膀上也是水意粼粼,半边上衣湿透。
姬发垂首看向朝光,她一张脸热得通红,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滚落,濡湿额头鬓边细小的发丝,他扯出塞在腰间的袖子,擦掉了朝光脸上的汗珠,“太热了,以后还是让旦来吧。”
提起旦,朝光脸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本来旦是要来的,可是他还没有读完书,等他看完那两本书,你和殷郊都要饿死了。”看着朝光仰着头洋洋得意的模样,姬发愣了一下,用衣袖抹掉头上的汗,问道:“你跟他夫子说了什么?”
姬旦的夫子是殷臣,逃亡至西岐,学识渊博但好鬼神,他时常缠着朝光求卜问卦,今日牙痛卜一卜,明日摔一跤卜一卜,做个噩梦卜一卜,忽然生出不好的感觉也卜一卜。
“我为他解梦,告诉他明后两日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见人。”朝光说的委婉,姬发笑了,将袖子塞回腰间,弯腰钻入朝光幂篱中,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朝光道:“所以他就把旦交功课的时间提前了,然后你就取代旦来送饭。你得偿所愿了,可是旦就惨了。”
“那不然呢?”朝光无畏的对上了姬发的眼睛,用一种无理取闹的口气道:“我就是想来!”
她就是想来,她想看到姬发,即使烈日炎炎,即使有所阻拦,她就是想过来。她理直气壮,她毫不隐藏。
狭小的幂篱中四目相对,两张近在咫尺的脸,鼻尖几乎要靠拢。姬发的呼吸喷洒在朝光的脸上,一阵轻微的毛茸茸的痒意,这种感觉很舒服,像是四月微醺的和风迎面。可是这呼吸远比四月的风要炙热,裹挟着一股暗生的厚重□□,迎面而来。青年野性难驯,满溢雄性荷尔蒙气息,朝光望着姬发漆黑的双眼,呼吸一滞。
不同于夜晚相会四下无人的肆无忌惮,太阳亮晃晃的挂在天上,殷郊坐在他们身边,撩起衣摆,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忧愁的目光远眺面前的麦田,愁苦太阳的毒辣,心想到底什么时候能干完。
姬发的喉结动了动,克制下心头的悸动,朝光却忽然凑近,飞速在姬发的唇上亲了一口,柔软的唇瓣温热细腻,如口干舌燥时一股近在唇边的一抹湿意,姬发张唇,想要含住唇瓣挽留。朝光却迅速抽离,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二人暧昧的距离。
姬发撤出幂篱,若无其事道:“今天吃什么?”
正在一旁扇风乘凉的殷郊完全没注意到二人方才的亲密举动,他揭开篮子,扫了一眼,发现是大饼与酪浆,他愣了一下,看向朝光。朝光冲他眨了眨眼睛,“殿下,新做的,给点面子尝一口吧。”
昨天,姬发殷郊还有几个从前质子旅的同袍坐在一起,分享自己家中送来的饭食,殷郊和姬发喝过一口吕公望的酪浆,赞不绝口。
今日,这酪浆便端到了他们手上。
男人至死是少年,某种幼稚的攀比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殷郊因为炎热而不耐烦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他夸赞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做饭的。”他自顾自喝了一口,“真好喝,不行我得让吕公望那小子也喝一口,馋死他。”
说着,殷郊捧起碗,拿了两个饼子就往田的另一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吕公望!吕公望!”另一边,埋首麦田的两个青年直起腰,其中一个应道:“怎么了,殷郊?”
姬发低头,也向朝光投去赞许的目光,朝光略带羞涩的一笑,旋即仰着头,自豪接受了姬发的赞许:“我跟雅学的,别人有的好吃的,你们都会有的!”
殷郊捧着碗酪浆逗够了吕公望和周纪,吕公望和周纪面面相觑,他们根本不是要拿多好吃的东西去馋别人,只是单纯想展露心上人的手艺高超,无与伦比,殷郊
二人相视笑出声来,依次拍了拍殷郊的肩膀,“唉!兄弟!”
“啊?怎么了?”殷郊摸不着头脑,但慢慢的,他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你俩的饭是?”
吕公望和周记笑而不语,将一切交给殷郊去猜测。
殷郊一觉睡醒,觉得这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子娍嫁给了崇应彪?朝光和姬发?兄弟们?
殷郊隐隐可以猜到,子娍和姜文焕之间的纠葛,作为成汤的后人,她无法抛弃大商,但对于杀害自己父亲姑姑的大商,姜文焕只有恨意。
母亲,殷郊忽然想起了母亲,一时失神,手中酪浆忽的撒了出来,淡黄色的浆汁挂在指边,他下意识舔舐了一下手指。但下一瞬,殷郊忽然笑了,做王子的时候何曾如此珍惜过食物,田间地头的劳作让这位曾经的国储,体会到了一针一饭的来之不易。
麦田磨灭了一个王子生来的贵胄印记,殷郊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西岐农夫,而不是太子。宁静的生活煎熬一颗满怀愤怒的心,仇恨的业火灼烧,他却只能在麦田中做割麦的农夫。
殷郊抬头望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兄弟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曾经在质子旅时,他们朝夕相对,无话不说,他们是一个紧密的集体,为了共同的荣誉而奋斗冲锋。但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他们开始分散,重心逐渐转移至家庭。
“朝光是怎么来西岐的?”殷郊想起朝光那可以称得上拙劣的马术,“她不会是走过来的吧?!”吕公望与周纪对视一眼,“这你得问姬发啊,他把朝光背回来的。”
“你们都过来一起吃啊。”姬发朝不远处的三人招手,见朝光戴着幂篱的身影已经远去,三个人这才朝姬发走过去。姬发将酪浆和饼分给三人,自己拿起一个新麦饼,咬了一大口,见众人都不吃,他举起手里缺了一口的饼,“都吃啊,快吃,吃完还得干活呢。”
“姬发,我们什么时候起兵?”殷郊最藏不住话,他看向姬发,“你不会沉溺于温柔乡,不想为哥哥报仇了吧!”姬发蹙眉,“殷郊,我知道你心急,想为母亲复仇,我也从未有一天忘记过仇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