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却继续连连。
我睁眼,只见一名淡衣女子,手持一条白练,如一条白蛇,吞吐于人群当中。快得异乎寻常。伴随着叮叮当当之声,所到之处,人群轰倒。
趁乱,我一边哭,一边从周遭死人身上扯下腰带,往师兄手上缠去。他不住的说: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我还是明白,事情已经大条到不得了,他的手,以后要怎么握剑?他怎么可以还说没事!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害了他……
淡衣女子将满屋的人撩倒后,来到了我们身旁。白练的末端系着一颗金铃,她提着,慢慢收入怀中。那女子蹲在我们跟前,瞧了一阵后,起身说道:
“都是皮肉伤,无大碍。”
纤纤素手,递过一物:
“这瓶中的般若波罗蜜,饮下后于你的外伤大有好处。”(此蜜纯粹是为纪念满腔赤诚,欲精忠报偶的某位热血群众)
女子轻叹:
“真可怜,都成猪头了。”
没接那瓷瓶,我挣扎着匍匐在她脚下,额头抵地,不停磕下。
“龙姑娘,我求你!我求求你,救我师兄!求求你,求求你!我师兄的手……他……它……求你大发慈悲,你菩萨心肠……对了!你和杨大哥夫妻情深,一定不愿再看到这种伤人的悲剧重演是吧?所以我求你,龙姑娘,求求你快救他,他的手……”
“这,只怕是认错人了吧,姑娘?宋已亡百年,怎会还有什么龙……龙姑娘啊……”
错了吗,可是这白索金铃分明就是——
背上忽然被重重一压,钻心的痛再次提醒我,皮肉在前一刻是怎样被撕裂。
冷汗飞下,伏我背上的师兄业已昏去。我爬起搂他在怀,眼角肿胀,眯眯眨眨,看着汩汩鲜红仍不断从缠指布下涌出,寒意,彻骨的寒意,在怀里,在心口,慢慢盛放。周遭光线黯淡,孤独的火,前一刻还被人举在头顶,此刻却已散乱不堪。连同这满屋的尸首,只是一阵叮当过后就再也没有生气的尸首,微光之下,个个却似泥金佛面,庄严慎重,环我四周。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慈悲?如果师兄就此死去,同他们一起,算不算慈悲?
淡袖忽于眼前飞舞,啪啪两声,将人拉回。
“别哭了,姑娘你不要老是作哭。好了,他大穴已被我点住,一时应死不了。其实……你这师兄,去了不是更好么……”
“放屁!不,不是的,对不起,龙,不是。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谢谢你,谢谢你的——”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解释,我通通明白。快把蜜喝了,依我看还是你比较严重。再撑一会,我需得出去弄辆车来。”
那女子身形好快,转眼就飘至门外。直到她架来牛车将我们移上车后,我饮干最后一点蜜,望一眼车前冲天的烈焰,最终麻木的侧躺在了师兄旁边。摸摸一旁的布包,里边裹着四根指头。从前那个大惊小怪,罗罗嗦嗦,还总让我背石头练轻功的师兄,我毁了他,亲手毁了。如果不是我,怎会有这出断指之祸。是我,是我。痛,可以以忍。破了,碎了,最后大不了就一道深疤,我不在乎。可今夜,除开皮肉,其他的都破碎的太过彻底。支离到我头痛愈裂,所有的因,织了铺天盖地的网,一瞬间展开,然后层层包埋。我甚至不知道以后该用怎样的态度对你,杨逍。杨逍,为什么,你不在。
吱吱呀呀。
车轱辘是苍老的歌者,重复着单调却又恒久的唱调,一路随行,从不提及我们将归向何方。
听。是谁的心,嘭,嘭,嘭。离开了胸腔,游到了大脑。嘭,嘭,股股热流,源自头顶,流经太阳穴,再涌向四肢百骸。跳动,原来也会如此令人头痛欲裂。这身体,这皮囊,应是破败得可怖吧。浑身上下,如蚁在噬,如火在烧,齐齐发痛。想就此睡去,却连闭眼都做不到。干瞪着,努力在一片漆黑中辨别车棚的形状。
还好,耳边还有师兄浅浅的呼吸声传来。也罢,昏去原来也不错,至少不必如我这般活受罪。嘿,怎配讲受罪二字,这是我应得的吧。我的这些罪啊,大大小小,原是怎样赎也不够的。千刀万剐。
我还是人么?穿越一番,最后混到了这般田地。自己遍体鳞伤伤痕累累,不提也罢,却还迫得周遭,连带一同,血肉横飞断指陨命。
不是人。
滴答滴答,声声打在棚顶上。
嗯,是开始下雨了么?稍稍侧了侧身,我本想抬头张望两下,可惜不行。
又下雨了。此地当真是西域?不是说雨贵如油吗?我的世界,总是光怪陆离。(omg:作者脑残呗……)
可是滴答滴答,听着听着,仿佛就回到了过去,不,是未来。未来,我的家。滴答滴答,我最爱听家中雨棚的滴水声。在阴雨飘忽的早上,裹着被子听着雨声睡懒觉,是我认为最美好的事。家,身为穿越女必须抛弃最不能回头的地方,此时此刻,我是如此想念。不能提及的思念,一旦再拾,泛滥成灾。完了,我彻底完了。
轰。
一道炸雷陡然凭空劈裂在头顶,生生断了我所有的妄念。雷公仿佛看准了一般,道道巨雷在车顶上甩开。怒,欺负我还不够惨吗,还要加上五雷轰顶吗?电烤定寻。
雷鸣过后,暴雨倾盆。让我不得不终止继续幻想淫雨霏霏,身世凄凉的悲情人生。完全不给我面子。雨实在太大,最后一直悄然无声在外赶车的那女子也受不住,开车门挤了进来。
她跟古墓定是深有渊源。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一进来就问:
“疼的很厉害么?你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