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惊愕,忙快步跑去,眼前猝不及防地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片翻滚的火海,中央立着数根高大的石柱,每个柱子上头拴着密密麻麻的锁链,蛛网一般一直延伸进火海之中。而再仔细一看,柱子上好像还捆着“人”,只是那人面目狰狞,衣衫褴褛,半身披着黑色的硬鳞,很难称之为人。
“杀了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那人又吼了起来,喉咙沙哑仿佛妖兽狂吠。
楚弈蹙眉,使劲按住了躁动的螭梦,又低声问了一遍:“程……程乾?如果真的是你,回应我。”
那人的叫骂声弱了几分,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滔天杀气横冲直撞,定格在他脸上停滞了几秒,似是在辨认他是谁。
许久后,那人终于有了回应:“楚……楚弈。”
“真的是你!”楚弈头皮发麻,呆站在原地内心慌乱。而程乾好容易见到了一线生机,忍不住愈加焦躁地挣得锁链哗哗作响。这般一吵闹,惹得他猛然回忆起自己被挂在焚尘醉身上时的场景,竟出离的相似!
失神的功夫,火海中突然拔起一袭高浪!狂炎四溅,拍在岸上瞬间将土地烧成灰烬。楚弈向后跃去,惊觉火海如同溢出的泉水一般不断汩汩上涌,迅速吞噬着可落脚的地方。无奈中只得御剑腾空,直冲程乾而去。
程乾被拍起的火焰烧得疼痛难忍,不停嘶吼着扭来扭去。楚弈靠近后打量了他一阵,发觉他比之前妖化得更为严重,面容成了非人模样,覆盖着厚重的鳞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若非还记得他的声音,很难与从前的程乾联系起来。
楚弈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低声警告道:“程乾,我来救你下来。你千万不要跟我在这里打起来。这地方邪门,若被折腾毁了,咱俩都得埋在这儿。”
程乾直勾勾地看着他,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愤怒与痛苦。楚弈用剑使劲砍着锁链却不能撼动其分毫,大汗淋漓地问向他:“何人将你困在这里的?”
程乾先是没回答,许久后才恨恨地说道:“你是不是装出来的?”
火浪排空,楚弈并没有听清,边看向锁链末端,又问了一遍:“谁把你关这里的?这东西怎么这般牢靠。”
程乾沉默,终于确信他确实不知情,突然向前一拱附在他耳边说道:“这里是何地……是谁的地盘……你难道还不明白?!”
楚弈手指一颤,慢慢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狂绝的眸子:“可是……为什么?”
无言之中,火浪再度袭来。楚弈仗剑结冰障抵挡,却听得一声微弱的呼唤从火海深处传来:
“楚弈……走……走……”
程乾见他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闷声说了句:“地底好像压着只大妖,先前露出过头,又被镇下去了。”
楚弈却浑身战栗,满面惊恐地呢喃道:“不……不会的。这是……白哥哥的妖力?”
……
地面之上,陆轻羽已入定半个时辰有余,楚弈依旧未归,而尘觞则在跟湛寂真人对坐无言。双双手中接拿着茶杯,只不过谁都没有喝一口,全当了个摆设。
“楚小友还不回来,不去看看?”湛寂问道,眼睛探究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尘觞的脸上却始终一点起伏都没有,兀自看着茶杯出神,甚至懒得回应他。
湛寂久违地心生憋闷,只得“屈尊”多问了一遍:“海底错综复杂,楚小友可别出了意外。”
尘觞终于敷衍地抬了抬眼皮:“哦,是吗。”
“不担心吗?”湛寂哼笑,手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你以前,很关心他的。”
“你了解我吗?”尘觞反问道,眼睛又落回了茶杯上。
湛寂一僵,偏巧一片花瓣落入杯中,便顺势放在了桌上:“常听邈尘提起你。”
“怎么说的?”尘觞倒是很乐意听听旁人口中的“焚尘罪”是怎样的人。
湛寂略加思索:“邈尘说,你是个大智若愚之人。终日伴在楚弈身边,二人感情颇笃。”
“所见不一定为实,所求不一定为真。”尘觞不知为何,莫名有点不开心。连他自己都很是惊讶,他本早已弃了这些负面情绪,甚至是愤怒,更别提“嫉妒”。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只认定是不甘。不甘于自己明明是第一个见到楚弈的人,却阴错阳差地随着那场天劫沉睡了数年,让焚尘罪凭白钻了空子。
湛寂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觉他话里有话,尤其是那句“所求不一定为真”,更是有所指,不禁心生戒备:“尘小友说起话来很有深意,不似少年郎。不知我是不是眼拙看错了你的年岁?”
“真人说笑了。”尘觞知他在套话,又懒得多说,便看向陆轻羽道:“快成了。”
湛寂转身相望,就见落花突然猛烈飞洒,无风却自成旋涡。陆轻羽环臂一周,回魂起身,冲他颔首低声道:“晚辈已数清,这岛上没有一片落花。”
“好,不错。”湛寂笑笑,掸落肩头落花:“果真是旷世奇才,不枉世人夸赞。”
“真人谬赞。”陆轻羽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头晕,勉强站稳身形又问道:“真人,不知您还有旁的试炼吗?”
湛寂看向茶杯,发觉水面正轻轻晃动,嘴角勾笑道:“没了,你该好好休息了。”说罢拿起折扇轻轻一挥,一股香风打着旋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