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英仍是冷漠无语。
伍文赋看了看静如雕塑的梅落英,突然一撩吉服袍底,嗵的一声跪在她身前,道:“我一连叩跪皇上、父亲、老太君三人,才求得今日这场婚事。现在我叩拜你,梅落英,只求你最后成全我,答应做我的妻子。”
梅落英抬起眼帘,静静看着面前这张脸。他的脸庞难抑悲痛,眸色黝黑,深处隐隐抖动几丝星火。右侧耳廓下血迹浅淡,还残留着她的指痕。
伍文赋直直看向她眼底,见无所应,咬牙便待伏身叩拜。梅落英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抚住他的左颊,淡然道:“不敢愧受夫君大礼。今日既是如此,我便跟了夫君去就是。”
伍文赋破颜一笑,紧紧抱住她腰身,将脸庞埋进她膝前云霞裙幅间,说道:“落英,为了听到这一句,我已经等了很久。”
扬州雨花溪畔,垂柳婀娜,烟光弥漫,正是一处风景秀美绝佳之地。
伍文赋牵着梅落英的手,带她走进锦绣阁楼。
“看,落音。”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朝前指,“前面就是梅林。等到寒冬腊月,白梅绕阁清香四溢,你的园子就像人间仙境。”他回过头,笑道:“好看吗,落音?”
他的笑容如此温柔,带着一尝夙愿的满足感。为了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姻缘,他杜绝所有伤感的东西,甚至将梅落英的名字换成“落音”,摒弃了伤春之意。
梅落英环视四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伍文赋眉梢眼底尽是笑意,他情难自禁地环抱住她,在耳后轻轻说道:“这里是落英阁,是我为了迎娶你特意修建的宅子。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做一对不问世事的神仙眷侣。”
梅落英轻扬螓首,靠在他肩上,目视极久满园□□后,才轻轻地低声一叹:“好。”
和心爱的人厮守在一起,这也是多数凡夫俗子的心愿。
伍文赋擅长音律,闲来一一撰写曲辞心得,偶尔也指点一二登门拜访者,他只求这样风平浪静地守住梅落英,好好地和她一起生活。然而两年后,等他回禀了朝廷的差事赶回家中,梅落英留下书信一封,带了刚满周岁的女儿离去,不知所踪。
江湖风云诡异,正酝酿着一场毁天灭地的阴谋。伍文赋、冷布贤、梅落英等一大批青年才俊,无法在政局洪流中独善其身,只能认命地跳下漩涡,逐渐被吞噬得不见踪影。
这些,又是后话了。
时光荏苒,年华似水,十八载光阴过去,江湖已经忘记一些人的名字和一些事情。
扬州夜市繁华喧嚣,处处一片歌舞融融的景象。水巷小桥、绮罗春船、千灯碧照、□□盈街,笙歌曼舞连影转,火树银花不夜天。
冷双成徐步走上古朴拱桥,遥望波光粼粼的水面。星点焰火洒落水波,亮亮映出花红印迹。她罔顾漫天光彩,只是皱眉忧思。
偶遇铸剑师卫子夫后,大师告诉她寒冰淬炼的利器有两把,一名月光,一名长佑,但如果想克制这对鸳鸯剑,必须出神兵之首,炽烈无比的古剑蚀阳。
但,五十年前蚀阳散落于中原,不知踪影。
“大师,如何能找到蚀阳呢?”冷双成追问。
白发苍苍的铸剑师眸光依旧清澈,看向冷双成,他慢慢问道:“孩子,你要蚀阳做什么呢?”
冷双成恭恭敬敬地磕头,道:“仇家所持利器长佑,他的武功修为逾越我至少三十载以上,凭我手中月光实难战胜他。”
卫子夫摇头:“孩子,你肯定弄错了,长佑出炉至今未沾染丝毫血腥,它是把仁义之剑。”
冷双成不住流泪叩首:“我生无所念,唯一愿望就是手刃仇人,望大师成全。”
“起来吧,孩子。”卫子夫叹口气,感慨说道,“真是执念的孩子!小小年纪满面忧戚,何苦来哉?”
冷双成伏地不动。
“既能遇见我,也算有缘。好吧,我就告诉你一个秘闻:蚀阳主人姓叶,隐居在扬州雨花溪畔。至于你能否见到他,又得看你的造化了。”
卫大师果真没骗她,叶姓家族默默无闻,典籍秘笈上从未记载,而且无论她怎么寻找,无法打探到叶宅所在。
难道真的无法借到剑,战胜汝南王?冷双成站在桥上沉思,如果不能利用蚀阳,那她只能铤而走险服下红硕果,靠它激发寒毒来提升内力,相应地,三十岁时她就得耗尽精力而死。
远远的街道传来鼎沸人声,她不禁抬头望去。
莹白灯盏映照长街,几辆华美马车徐徐停下,凤吐流苏款款轻拂。有那样金鞭络绎的排场,一定又是王侯家公子结伴相游宝阁香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