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如新,隔水涧簇簇生长。澄澈白玉的流水叮咚作响,一路蜿蜒欢畅奔向亭角。
亭是秀雅八角亭,人是清丽绝伦俏佳人。
梳雪伸出一只皓白雪腕,轻轻托起了随曲水流来的一片绿叶。叶子在水中漂流,侵染了雾色风霜,显得有些冷冽。
这里是梳雪改装后的悠游之处,她给此水此亭取了个雅名,叫做棋山。明明没有一座山,既然小主人这样叫了,老金也不敢多作评论,此刻,他不明小主人心思,只能恭顺地立于亭侧,细数脚下幽幽碧草。
白衣梳雪款款立定,回首破颜一笑,说不出的清幽寒媚。“怎么样了?”
老金伏地拜了拜:“总坛传来消息,耶律将军答应了少主的要求,约定日期一到,即刻攻城。”
梳雪俏生生地执腕托叶走了过来,眼波流转:“如此甚好,一旦交战,宋境势必首尾不可顾应,我们从中易得些便利。”
老金踌躇一下,道:“少主认为秋叶公子是否得知我们的计划?”
梳雪淡淡一笑:“成大事者,必计算方方面面,近日足不出户的秋叶公子盛装外出,名为寻找冷双成,暗中少不得做些手段,所以他多少能猜测北塞变局,只是需要确定消息来源,如果正在此时,我邀请他来对弈一局,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老金呆立,目光看向梳雪,怔忪道:“少主果真极为了解对手。但我们手中持有日月金轮,公子忌惮它的威力,不见得来赴约。”
梳雪摇头,巧笑倩兮:“他不是傻子,吴三手死之前,肯定对他揭露过金轮秘密,即使我们倾尽白石铁砂,三月后才能制成武器。前番为了布局已经损了大批数目,眼下我们手中除了魏无衣那一柄,依时间来推算其余均是半成品。所以即使有余散武器,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推断得出大致的情况,一定会来赴约。”
面对老金仍是质疑的目光,她又微微一笑,问道:“左使可是忘了公子败于铁塔比武一事?”
“不曾。”
“这就对了。”梳雪悠悠道,“如此骄傲的男人都倒载在武器威力之下,若是不敢赴约,岂不是意味着心怀胆怯,岂不是令天下人笑话?”顿了顿,她笃定笑道:“所以请柬一下,公子必来。”
老金道:“既是如此,主人打算怎么办?”
梳雪把玩着落叶,沿叶子边缘细细抚摸,突然说道:“公子知道的消息还不止如此。”
老金奇道:“难道……”
“是。”梳雪截口微微一笑,“暗桩和铁矿之事他已知晓。”
老金目露疑色,梳雪只是轻笑道:“请柬待至他回府才能下,他也能推断出既然我们能掌握他的行踪,身边定是埋有暗线,所以婢女软红迟早会被杀。”
“前番我们修筑地下采炼场时,魏无衣督促不力,一名铁剑门的胖刀客弟子携带翡翠玉器逃走,贡品流于市面就引起了公子注意。后来安颉被捕一事,亦可证明他已起疑,曾派人调查过白石山。因为从五日前圈杀的暗哨来看,应该就是辟邪山庄的人。”
梳雪的笑容清淡似风,袅袅消弭于唇畔眼角。老金看这云淡风轻的一笑,默然无语。
小主人知晓秋叶甚多动向,却有恃无恐;看她天真无暇花容月貌,谁又料想到她婉转狠毒的心思?
采炼场由小主人亲自拟图设计,正位于白石山麓深处,除了脚下曲折输送铁砂的管道,整个山脊内部已被她用灌铁铸死,厚厚实实的铁层像拱起的帐篷顶部,滴水不漏。即使有人烧炸山脉,火星也无法渗入底部,如果想打开缺口,一定得发动劳力开凿山脉,那也需一月之久,待那时武器已经造成,宋人力量鞭长莫及。
小主人只留下了三月的口粮,并许诺武器造成后,通过管道输送出来,她再开山放人。但老金知道,监工是她的亲信,送出武器后,想必也会被她弃置一旁,任由底下百人自生自灭。
夏花婀娜,零星散于碧草丛中,粉白黛绿,淡雅小巧。梳雪曳裙敛裾,纤足珊珊踏上,花瓣零落如雨。老金沉默一阵,又道:“此刻是否下达请柬至行辕?”
梳雪拾起脚畔一朵小花,看了看,将叶子丢弃,说道:“再等等。”
“恕属下愚昧,少主能否明示时间?”
梳雪抬首嫣然一笑:“左使这是怎么了,为何忘记哥哥这个如此重要的人物?”
老金讪然:“右使林青鸾?”
花儿在风中簇簇抖动花瓣,梳雪旋转花枝,悠然道:“今日正是哥哥七日之毒发作时期,□□由我特别配置的天烛子炼成,解药必须要特制的观音水,除了我们先前服食的两瓶,余下药引远在东瀛花岛,所以今日子时一过,哥哥就成了药人。四天里哥哥走不了多远,只要月出时在青州邻近城镇多用哨音唤唤,哥哥迟早会回来。”
语声娇媚无骨,丝丝如泉涧滑过老金心间,让他打起了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