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久在军中,与士卒相近,自然可以看的出魏延择选诸人,已有归心之像。
这些士卒不是懵懂的新兵,也并非魏延宗族,而是那种为将者最为头疼的百战余生却几无战功的油滑老卒。
似这般军兵,不说洞察百态人情,至少已经不为画饼所动。若要让他们信服,为将者的个人魅力几乎是唯一的条件。
微笑着将刘协手书递给魏延,关羽心中对皇帝的识人之明更添了一分佩服:倚重荀彧、杨彪进而一举夺权,尚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好运气;任用张辽、高顺、于禁等人顺利将军队纳于君权之下仍属有迹可循…
如今用黄忠,黄忠退江东之兵;封魏延,魏延得士卒之心,当年光武皇帝之得天命于河北,也不过如此了吧。
魏延恭敬接过手书,关羽把他扶起,道:“陛下以我与文长同安关中,我等还需勠力同心,不负陛下重恩。”
魏延有些诧异关羽如此友善的态度,此前关羽对他溢于言表的不喜之意,为人轻贱已久的他虽然不甚在乎,却也在心中将关羽划归到了老死不相往来,有机会不妨落井下石的一类人里。
“难道陛下在赞黄汉升之时也顺口夸了我魏延几句?”魏延暗暗思忖:“不然关羽这等娘们一般的性格岂会有现在这等转变?”
说来不独关羽不喜魏延,魏延亦对关羽颇不以为然。以为其人不过是刘备账下一弓手,跟着刘备被人撵得鸡飞狗跳十来年,侥幸得了当今天子赏识,成一偶然之功罢了。
尤其让魏延觉得好笑的是,关羽竟然还特意做了个锦囊去放胡须,这他娘的简直要笑死魏文长的节奏,未见天下女子遮秀发,独见军中大将包胡须。
还有关羽这等骄傲喜欢被人夸奖的性格,更让魏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将者,无论威权名声,只能在两军阵前,以武艺智谋来取。待战功累累,无往不胜,自如云台二十八将一般,画像立于高阁,名声传于千古!
你说你关云长又不是青楼楚馆中的妓子,竟然爱听这些惠而不费的好话。
两人各怀心思,面上都一派和谐,魏延心中吐槽关羽完毕,又感念了一番天子,诚恳万分道:“但请关将军放心,魏延得陛下殊遇,虽粉身不能报之万一,如何敢稍有疏散懈怠,使皇恩有负!”
若是旁人如此折节礼遇,魏延这等回答,定要招惹不喜,但关羽全无私心,对于魏延只言天子之恩,不提将军之信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因方才见魏延能得士卒之心,此刻又感天子之恩,心中一时间对魏延观感大好。
“文长如此,关某亦放心矣。”关羽以手把魏延之臂与其一同将鹰扬军军营巡视了一番,见营寨整齐,军容可观,虽偶有些人,面上仍难脱匪气,但以这短短时日来说,能成军若此,已是不可思议之事。
只是…
巡视完毕,离开鹰扬军军营,关羽终于有些忍耐不住,唤过身边一名羽林卫问道:“曲东,本将身上可有不妥?”
曲东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有点懵圈,细细把关羽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道:“将军威武雄壮,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
关羽点了点头,心中嘀咕:“难道魏文长那些亲兵面上隐有笑容其实是本将看错了?”
被关羽暗暗念叨的魏延亲兵,正被魏延拿着兜鍪一个一个在脑袋上敲打着,魏延怒道:“你们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怎么敢带着笑去打量军中上将。”
亲兵们也不去躲,只是委屈道:“我等几时笑了,只是想着将军所言‘未见天下女子遮秀发,独见军中大将包胡须’便忍不住多打量了关云长几眼。”
“混账东西,关云长是你等能叫的吗?”魏延也被自己亲兵逗乐了,有些无奈的将兜鍪扔回案几上,笑着道:“那话是我失言了,以后莫要再提了,关羽无论如何,到底是天子爱将,方面重臣,这话若是传到他耳朵里,保不齐又是一场风波。”
亲兵还要说话,魏延神色一肃,道:“你们中间谁要是因这事犯在关羽手上,他要杀人,本将也未必就能拦得住。”
魏延说的认真,众人也不再嬉笑,齐称受命。
魏延满意的点点头,补充道:“如果实在想提也不是不可以,好生用心与战事,为朝廷扫平四方,等你们将主位在关羽之上时,那关羽就是怨气满腹也不过是去陛下面前告一个刁状而已。”
众人露出笑容,气氛又复活跃,直到许久之后,魏延在关羽倾力一刀下,由如镜刀光中看到自己眼底的悔意,才终于理解缘何关云长得以身在大将军之位,为天子署理天下兵马。
以及,今日的自己,是何等的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