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呼喝声吓了李从嘉一跳,顺着声音看去,驿馆大厅前的回廊上,站着几位老内侍借力呼喊着旨意,声音嘶哑难听,就像是索命的冤魂一般。
“走吧?有人在里边等着你呢。”一名亲卫喝道。
李从嘉慢吞吞地整理着衣衫,挪动着麻木的腿脚。
“他娘的,快点!”一名亲卫突然伸脚在李从嘉的屁股上踢了一脚。
李从嘉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回过头来,李从嘉怒目而视。
“怎地?你还敢瞪眼?在瞪眼老子给你个大嘴巴。”那亲卫也猴着眼睛瞪视着李从嘉,手掌已经伸直,那架势似乎上来便要扇耳光。
李从嘉不敢倔强,他心中纵有万般的怒火,却也只能乖乖认怂。虽然他曾经贵为皇帝,昔日纵是擅权专政的张文表都没敢在他面前有任何过火的不敬行为,但现在,在一名楚军小兵面前,他却只能认怂,只能被踢了屁股却还不敢说半个不字。
长长的回廊通向大厅前,尽头的大厅开着门,里边黑洞洞的,像是一张欲吞噬人的巨口。李从嘉一步步的走近,上台阶,然后进入了那张巨口里。
驿馆的大厅之中,光线幽暗晦涩,气氛空旷而闷热。李从嘉本自纳闷,为何李源会选择在这个破地方审问他,而当他踏入大厅中,却惊觉没有熙熙攘攘的楚国官员,除了静静坐在主座上的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之外,便只有几名内侍在主座之侧静静地站着。
李从嘉进了大厅之中,他抬起头,目光投向了坐在主座上的那个熟悉的人影,随后大脑一片空白,险些踉跄倒地,仿佛魂魄都吓出了天灵盖。
“母、母后!”李从嘉牙关打颤地叫道。
主座上,特意被李源从苏州悄悄接回中京府的昔日的南唐皇后钟氏,静默着,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六子李从嘉,脸上的肌肉早已失去昔日令人艳羡的光泽,如今不住地抖动着、褶皱着。
“母后啊!”李从嘉大声地喊叫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动起来,他跑到了主座下方,忽然扑倒在地,匍匐着往主座的木阶上爬着,像一条恶心蠕动的蚯蚓,拼命往主座上爬着。
两名内侍身子动了动,钟氏忍住心中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李从嘉终于爬到了钟氏的脚下,伸手抱住了钟氏的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母后!母后!儿臣不孝,儿臣有罪,请母后恕罪啊!母后!”
钟氏早已红了眼眶,此时黛眉轻动,俯视着脚下正嚎啕大哭着的李从嘉,终究哑声开口道:“老六,你来啦。”
“是,六郎来了,母后,是您的六郎啊!”李从嘉鼻涕眼泪一大堆,将钟氏的裙裳下摆几乎弄湿了一大片,俨然如同昔日在金陵那般。
钟氏点点头,忽然收紧神色咬紧牙关,抬起脚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李从嘉的头猛地一踹,李从嘉猝不及防,身子被踹得侧翻,骨碌碌滚下了木阶。
“畜生!你,你还有脸来见我,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连你三位年幼的弟弟都不放过啊,还有你妹妹芳仪,差点也被你杀了!
你父皇,你的生身父亲,竟被你活活气死在苏州啊!一代天子,竟被你逼得客死异国灵柩难回!如今我大唐国朝覆亡,你不是篡逆做了皇帝么,为何不以身殉国?!还有脸在我面前痛哭流涕?!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苍天无眼啊,为何不降下雷霆劈死你,让你这个畜生粉身碎骨啊!”钟氏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指着李从嘉哭着斥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