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医生甚至单独给老许拉了个群……林薇也在群里。
她是最后进群的,其实也就是近期,在汤山温泉古镇,她才重新加了老许的微信,承认是她给老许找的医疗团队——其实就算她不承认,老许也心知肚明。
群里每天会有人给老许打电话,发消息,提醒他吃药,提醒他定期去医院复查,分析他的检查报告等等有条不紊,群里消息中英文交杂,甚至有一位专业的医疗翻译。
在她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治疗都已经进行了两三年了。
老许没有阿兹海默症的家族遗传史,但头部外伤是引起阿兹海默的常见原因之一,车祸时他的脑组织缺血缺氧造成了永久不可逆的损害,排不出去的毒素经年累月地积累,进而影响到了脑部其他片区的功能。
许西柠突然觉得世界很陌生,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
原来林薇和老许还会一起瞒着她,而且还真让他们瞒住了。
既然林薇在群里,那老许的治疗团队肯定是全国乃至世界顶尖的,至于她许西柠既没有什么钱也没有医疗资源,她只会不开心……是啊,她知道有什么用呢?
像个该死的、无能为力的小孩一样,只会不开心。
老许在旁边紧张地观察她的表情。
半晌,从身上各个口袋摸了一圈,碰了碰她,摊开手心,讨好地笑:“小朋友,看看这是什么?”
带着皱纹的宽大手掌。
掌心里一颗皱巴巴的,奇异牌柠檬糖。
老许是真的想哄她。
但她却像是脆弱的镜面,被小锤子狠狠敲了一下,于是从撞击点开始密密麻麻地开裂。
“我不要这个。”许西柠嗓音干哑,眼眶发红地盯着他,“我也不是小朋友了。”
“那不是跟我比嘛。”老许好声好气道,“跟我比你还是小朋友呀。”
“你觉得我是小孩,什么都不懂,是不是?今天张警官说你本来还打算让警察帮你查家庭住址,不肯给我打电话,是人家张警官骗了你的手机才找到我的电话,就这样,你还想瞒着我!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你睡白鹿桥洞吗?!”许西柠不自觉地音调高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这么尖锐,像是被刺痛的小兽。
“你这样让我怎么办?好像林薇都离你更近一点!我难道不在你身边吗?我也想关心你!我也想帮忙!我也想照顾你!连林薇都知道为什么我不可以知道?!”
车停了,许西柠用力推开车门,跳下车,老许跟在后面,他说什么许西柠都听不见,只觉得耳边嗡嗡一片。
直到进了家门。
进了家门,许西柠好像才第一次睁开眼睛。
她看见每个钥匙都贴在玄关处的挂钩上,挂钩上用字条标记每把钥匙对应哪把锁。
她看见挂着的日历,因为很久没有撕掉,还停留在上周的日期。
她看见刷牙杯在客厅的茶几上,好像老许无意间放下它就彻底忘记。
她看见烤鱿鱼的招牌卷起来堆在厨房生了灰……老许已经很久没有出摊了。
她还想起很多事情,想起老许忘记她什么时候放假,忘记过年的日子,忘记他上次和林薇去泡温泉是二十年前而不是两年前。
她甚至想起过年的时候,她和老许去菜市,老许还走反了方向,她开玩笑说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
是谁心不在焉?
是她自己。
她明明回来住了,她的心却没回来。
她满脑子都是展星野的事情,以至于对老许视而不见。
她回来的那几天,有好好看过家里吗?有好好看过老许吗?
其实一眼都没有吧。
就这样,她还口口声声说“她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