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会思考这样的问题。甚至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
他第一次意识到,长久以来被标榜为好学生的他,其实只是看着眼前的、笔下的、看着卷子上那个数字的凡夫俗子。
或者换种说法,世俗的维度和自我的维度,大概是不同的。他达到了世俗标准下的好,好小孩,好学生,好成绩,但是他没有自我,他只是不懂抬头,被神赏玩的一只鸟。
赶到饭店时快十二点,为了等他们两个,没起热菜,桌上只摆了凉碟。
其他人都早早到齐,潭宁栩今儿挨着宋东凭坐,倒挺稀奇,潭淅勉坐下,把头凑过去问潭宁栩:“以往不是可害怕他们叫你敬小舅舅酒,你都不愿意挨着人坐吗?”
潭宁栩翻了个白眼:“我去宋东凭那还书,他顺我来的。”
“哟。最近关系挺好。”
“那是。”潭宁栩捋着胸前的小辫儿冷嘲热讽,“毕竟我脱臼又找不着你。”
“……”
这下理亏,潭淅勉闭了嘴,抬头看人。许久不见,潭安林同志除了头发白不少,看上去老当益壮,面色红润,皮肤晒得黢黑,伸手拍他肩时,力道很大,明明是父亲又显出生疏。之后递过来上一站在文昌搜集的贝壳,他和潭宁栩一人一个,形状和颜色都挑选过,浅蓝色的,和上次不同。
常苒看上去也很高兴,潭安林一直给她夹菜,又感谢她家中辛苦向来一个人撑,老夫老妻的在外面说这些,把她臊得慌,可还是高兴,一边脸红一边笑。
潭淅勉捺着嘴角,虽说他这能说会道的嘴颇有其父风范,但显然他自己很不吃这套。
“你瞧他,光动嘴就把咱妈哄得团团转,受的罪她一点不记得。”
“那人至少还知道动嘴呢。”潭宁栩压低声音说,“早上我给你带过多少次课本,你谢过我没?”
绝了。
潭淅勉二度吃瘪:“你要不以后去当律师得了,在外面战个昏天黑地,回家就懒得说话了,我能消停点。”
“还真想过,不过现在更想去念社会学。”
“跟小舅舅一样啊?”潭淅勉啧一声,转头去找喻呈,“听到没有,潭宁栩说她想念社会学。”
喻呈抬头,隔着潭淅勉去看潭宁栩的脸:“我妈说社会学忒穷,不好找工作。也就小舅舅是个坐得住的。”
“六年以后谁知道什么好就业。”潭宁栩夹了一筷松鼠桂鱼,蛮不在乎。
“你跟爸妈讲过吗?”
“没有。”她咬着筷子尖,转头看了一眼挽着袖子正在敬酒的宋东凭,“我还没想好呢。”
等大人把工作上的事聊完以后,自然而然就转到共同的话题——小孩的学习上。潭安林把筷子放下,打算好好谈谈心,问:“会考都考得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