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都如此,何况那样娇美荏弱的人……
他心里空落落的,并无他人那般无数杂念。他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找到她,把她找回来。
冷风卷着雪片,扑簌簌地从头顶落下来。他呛了一大口风,撑着一旁的枯树剧烈咳嗽起来。
手掌边缘触到一块软软的东西,侧目看去,见是一片殷红的布条。
布条打了死结,系在两枝树桠之间。
他顿住身型,眸中陡然迸出几点星亮。
他大步地跨过石块,一面急奔,一面左右四顾。
“……”启唇想要大声的喊人来,或是喊她的名字,一时方寸乱了,竟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他沿途注意着那些树枝和凸起的石,想找到再多一些的线索。
荒山石路,寒风扑面,他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布条已经发觉三处,他越发能肯定,她就在这里。
拄杖荡开脚底的石子,他一身单薄的衣衫,惶急地找寻着那个影子。
已经疲累至极,唇齿间大团大团的白雾。喉咙有如火灼,连呼吸都变得疼痛不堪。可是顾不上了。
他一次次在冰层和尖石之间滑倒,又一次次咬着牙爬起来。
眼前越来越暗,仿佛走进一处裂谷之中,他看到头顶一闪而过的火光,知道那是张家派来帮忙搜山的人手。
脚下急切不堪的步子,一瞬间,突然停滞下来。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她就在眼前。
他扔开手中的杖,缓缓朝前走。
雪花细细碎碎的扰着视线,他停步在此。眼底是一片茫茫的白雪。一抹朱红的影子,掩映在积雪之中。
他双腿一软,单膝触地,冰寒的雪面凉得刺骨,视线之中那张沉静的面容,仿佛睡着了。
他俯下身,伸出两只破损的手掌,轻轻捧住她的面颊。
“郡……”舌根发涩,如何唤不出一声。
掌心下的脸孔是冰冷的。
他爬近些,揽住她脖子将她抱在怀中,她柔软的四肢轻飘飘地荡下去。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心底,倏然崩裂开。疼得那颗心脏,几乎受不住。
她……死了吗?
终是来迟一步,她就这样,死在他眼前了吗?
他伸出指头,探向她的鼻息。
冰冷的,只有风和雪,吹着她的头发,吹着她单薄的身子。
这个总是强迫他抱着自己,强迫他亲吻,强迫他读书,强迫他陪在身边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脸色苍白地躺在这里。他原本应当开怀,应当高兴,不是吗?他深觉耻辱,不止一次想到过杀死她,也结果自己。可是……
她这样纤细小巧,这样柔弱玲珑,她一个人陷于这荒山裂谷之中,该有多害怕,多独孤啊……
这儿这么黑,这么冷,她试过自救,沿途做了那么多的记号,可还是扛不过命运这一击。
她活得那样炽烈张扬,她的人生就当是热热闹闹的,她怎么能孤零零的躺在这,怎么能这样无声无息的香消玉殒。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其实他已经不恨了
命运捉弄,实力不济,他合该这样的结局。
她应当由着他被张珏的手下人摧残,应当由着他在林子里做“人形猎物”,应当由着他被人讥笑愚弄然后凌迟而逝。她不应当一次次的挡在他面前,为他解困,为他出头。
可她执意,一次次的,告诉他应当活下去。她一次次的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她要他陪伴着她,她不许他放弃这条世上本已无人在意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