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人深吸一口气,文安马上放下了手。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开荤,真可怕。
他们面对面躺在床上,长久而专注地看着彼此。叶庭用手勾着他的发梢,问:“为什么出来找我?”
“我做噩梦了。”文安说。
叶庭搂得更紧了点:“地下室的那个?”
“不是,”文安说,“你的噩梦。”
叶庭觉得很奇怪:“我的噩梦?梦到了什么?”
“十年前,所有人都叫你杀人犯,”文安说,“说你爸爸暴力,所以你也一样。”
叶庭看着他,伸手拂过他的头发。十年前,文安还像懵懂的新生儿,不明白周围人的敌意来自何处,也不会明白叶庭的处境。
但他还是记住了,那些避之不及的眼神,冷漠的指责,背后的非议。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他,”文安说,“是为了你。”
叶庭没有告诉他,在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没关系,他们彼此了解到无需坦诚的地步。
“不过,我也想见见他,”文安说,“不是说,看清恐惧的东西之后,就不会再害怕了吗?我想见见他,那个让我做噩梦的人。”
私心而言,叶庭不想让文安见他,一辈子都不想。童年带来的阴影有多可怕,叶庭深有体会。梦中相见已经如此恐惧,更何况和真人面面相对?
文安出现在车站的那一刻,他就想把他送回去。
但文安坚持要留下来。
“其实,我不大记得他的样子,”文安说,“他一直背着光,而且,我害怕,不敢看他。”
在那个屋顶的派对上,文安其实是第一次看清父亲的脸。
像是感应到文安内心翻涌的情绪,叶庭握住他的手,十指相交:“见到他,有什么感觉?”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很普通。”
在文安记忆中,进门的那个人高大强壮,要使劲仰头,才能看到肩膀。那个人弯下腰,阴影就能把自己完全盖住,像地狱里的恶鬼,坚不可摧。
十年之后,文安站在他面前,正视他。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文安说,“就只是普通男人。”
个子比自己高,但也差不了多少。长年的酗酒掏空了身子,颧骨凹陷,一看就是个空架子。眼角有皱纹,肚子也挺出来了。
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折磨了他这么多年,让他畏惧了这么多年的人,仅此而已。
噩梦突然被照亮了,高大的人影萎缩下去,露出疲惫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