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拿着书在朱翊钧脑袋上敲了一下:“看不懂就对了,你要学兵法,光看怎么行,得有人教你。”
朱翊钧嘟着嘴:“我也希望有人教我,我还给自己找了位老师,可是人家不愿意。”
嘉靖沉吟一声站起来,朝朱翊钧伸出手:“走吧。”
吃过点心,朱翊钧继续看书。这时候,司礼监呈上一封奏章,嘉靖看后大怒,挥手就把奏章摔在了地上,还让人去把徐阶叫来。
刚才祖孙俩吃点心的时候,还愉快的聊天。朱翊钧问起他那素未谋面的武学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嘉靖让他把稍安勿躁。
这才多会儿,看了封奏疏,就发这么大脾气。
朱翊钧好奇的捡起奏章,惊讶的发现,这竟然是高拱呈上的。
他是嘉靖钦点的,今年会试的主考官,而他呈上的奏疏,正是今年会试的题目:“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看到这里,朱翊钧心里有点小窃喜,他竟然能看懂会试题目,因为他学过《论语》,而这一段正是取自《论语-子张篇》。
朱翊钧抬起头,看到了黄锦,后者低着头,诚惶诚恐,不敢言。
而后,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那个“死”字上,隐隐约约感觉到,或许这就是皇爷爷生气的原因。
嘉靖本就颇多忌讳,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与日俱增。再加上这封奏疏后面,接连出现了两个“夷”字,这更是让嘉靖龙颜大怒。
朱翊钧看过许多嘉靖写的批注和手谕,尤其写到“夷狄”二字的时候,字就会小一圈,这与鞑靼多次进犯京师有关。
其实,这两年,高拱的青词颇受嘉靖喜欢,而这位裕王讲官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在一封这么重要的奏疏当中,连续犯了两次嘉靖的大忌。
很快,徐阶就到了。
嘉靖冷声道:“看看吧。”
陈洪从朱翊钧手中接过奏疏,又递给徐阶,后者太了解嘉靖,粗略扫一遍内容,就明白怎么回事。
嘉靖正在气头上,要从重处罚:“这个高拱,他当了几年裕王讲官,眼里就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跪了一篇。
嘉靖一挥衣袖:“罢了他的官,让他回家呆着去。”
“……”
徐阶赶紧向嘉靖求情,为高拱说好话。说高大人以往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也从未犯过错,这一次只是一时疏忽。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本就人手不足,好几个位置的空缺还没补上,像高拱这样有才学又肯干活儿的人,不应该因为一点过失,就否定他以往的功劳。
眼看春闱临近,此时更换主考官,不合适。况且罢免了高拱,上哪儿现抓一个主考官,大家都挺忙的。同考官的陈瑾前两日父亲病故,回乡丁忧去了。再赶走高拱,今年会试还怎么搞。
更何况,他是裕王最信任和倚重的老师,近些年来,因为立储之事,朝中留言颇多。皇上再罢免他的老师,只怕言官们更要大做文章。
一番话有理有据,还带了那么一丢丢威胁的意味——一两个字而已,人家又没犯什么大错,会试题目历来都从四书五经中取题,你老实呆着吧,别搞事。
要不怎么说徐阁老厚道,换了严嵩,只怕高拱就不是回家种田那么简单,高地得给他按个罪名,小题大做一番,讨嘉靖欢心。
徐阶却没有落井下石,而是尽力保全高拱。
当然,徐阁老又不是做慈善的,他有他的算计。
徐阶一番话之后,嘉靖的态度变了,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朱翊钧看看徐阶,又回过头来看向嘉靖。他坐在这里,片刻工夫,就见证了一个四品京官从惹怒龙颜到罢官免职再到虚惊一场的全过程。
皇帝可以因为一两个字,就轻而易举的罢免一名大臣。生杀予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而大臣却凭借自己的智慧,快速做出应对,化解了一场危机。
原来这就是皇帝与大臣之间的博弈。
会试之后一个月,也就是三月十五日,考中的贡士将在皇极殿参加殿试。
殿试又称御试或廷对,顾名思义,殿试的主考官是皇帝,由他亲自主持策问,为考生赐策也是一大祖制。
今年嘉靖身体不适,决定“不御殿”,传谕旨到内阁:命礼部官给散制题。
朱翊钧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皇爷爷,我能去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选中徐文长教兵法呢,因为徐老师既有实战经验,又有教学经历,连教材(纪效新书)我也不是瞎说的,李成梁(江湖人称清太祖)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