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和王妃赶紧换上礼服,率领王府上上下下出门迎驾。
朱翊钧也跟在爹爹身旁,想不通不就是皇爷爷要来吗?王府上上下下怎么那么紧张。
其实,这也是朱翊钧第一次见皇爷爷出宫,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停在裕王府门口的时候,他也觉得十分惊讶。
原来皇帝出一趟门,这么麻烦,怪不得皇爷爷每天只想呆在西苑,不是万寿宫,就是大玄都殿。
嘉靖迈进王府大门,跪在一旁的裕王、王妃他看也不多看一眼,径直来到朱翊钧跟前,一把抱起孙儿:“你又乐不思蜀。”
朱翊钧搂着皇爷爷的脖子:“我还想在王府多住几日呢。”
小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嘉靖瞪他:“你还想多住几日?”
小家伙从善如流的改口:“不住也行,我回宫去陪皇爷爷。”
“谁要你赔了?”嘉靖并不买他的账:“霜眉爷爷守在朕的寝殿,好着呢。”
“哼!”那双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今日回宫,我就要住在皇爷爷寝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这话,嘉靖乐不可支,抱着他往里走,“这可是你说的。”
“嗯!”朱翊钧点头,“我说的。”
嘉靖都快走进王府正厅,才想起来,院子里里外外跪了一地头也不回,一挥衣袖:“都起来吧。”
皇上今日心情不错,看儿子都顺眼多了。还特意留下来用了顿斋饭,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堂。
平日里,他们这位皇上连西苑宫门都不出,每日都在精舍修他的道。今日不但去了裕王府,还留下来吃了顿饭,除了每年例行的岁赐,还额外给了不少赏赐,其中还有王妃的金银首饰和绸缎布匹。
虽说这是对朱翊钧这个小皇孙的恩宠,但爱屋及乌,裕王的地位自然今非昔比。再怎么说,这也是亲儿子,皇位继承人,总不能一辈子搞得跟仇人一样。
嘉靖提了几件朝中事务,问裕王看法。裕王小心谨慎,还有些紧张,具体也说不出什么,但话里话外都是以社稷百姓为先,这是大方针,总不会出错。
嘉靖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但也没办法。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材料,这么多年,他这个亲爹比谁都清楚。
在他看来,朱载垕命好,家里真有皇位需要继承,两位兄长又死得早。
最主要的是,生了朱翊钧这个令嘉靖万分满意的皇长孙。
儿子是弱了一些,那就提拔几位能臣辅佐,好好培养孙子。
年过完了,朝中事务恢复如初。第一件事,就是给高拱、陈以勤和殷士儋都升了官。
这三位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裕王讲官,皇上刚去了趟裕王府,回明,裕王东宫的地位基本确立,只差一个册封。
于是,这三位很快就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官员趋之若鹜。
可不久之后,众人就发现,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本身就很微妙。
年过完了,朱翊钧愉快的寒假也要结束了。嘉靖定好了日子,命张居正继续来给他上课。
“去,”嘉靖扬了扬手里的书卷,“把这一段抄来给朕瞧瞧。”
朱翊钧接过书先看了一眼封面:“《冲虚至德真经》,这是什么呀?”
这名字一听就是嘉靖平日苦心修炼的那些个道家学说。
嘉靖又挑了本经书拿在手中翻阅,看了一眼旁边的黄锦:“你给他解释。”
“是,”黄锦牵着朱翊钧走到御案后面,把他抱上椅子,“《冲虚至德真经》古时又称为《列子》,有‘常胜之道’之美誉。乃智慧之书,启人心智,给人以启示与智慧。”
嘉靖让朱翊钧抄写的那一段内容是《列子》的第二篇,皇帝所说的一段话:“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朕知之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
故事大概说的是,黄帝做了几十年天子,每日殚尽竭虑,劳心劳神,天下去不能大治,身体也不行了。
于是,他放下纷繁的政务,深居简出,有一天做了个梦,游历到华胥国,那里的人没有欲望,没有烦恼,任何感官都无法刺激他们,仅凭精神自然而然的生活。
黄帝努力了几十年,都没有明白的道理,却因为一个梦,领悟到至高无上的‘道’,是不能以主观欲望去追求。
他悟到了真正的“大道”,却无法言传他人。
又过了二十八年,终于天下大治,几乎和黄帝梦中的华胥氏之国无异。而黄帝飞升,老百姓悲痛大哭,两百多年不曾停止。
看完这个道家崇尚的经典故事,朱翊钧也大致明白了,皇爷爷这深居简出,一心修道是怎么来的了。天下大治,白日飞升,不就是嘉靖的毕生追求吗?
难怪,当日他会在扶乩之术问神仙,为何天下没有大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