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提欧克用尽了这辈子的开船能力,终于驾驶一艘孤舟从包围圈中逃出生天,回到广袤的星域之中,得来喘息之机。
丹提欧克沉默地迎接了这一切,他在收拾船员的骨灰盒时,少见地照了照镜子。
“不止我们抵达了两千年前,佐兰。”丹提欧克沉声说,“我们不是唯一一组逃脱的幸运儿。但已知的帝国历史上,并未记载这一批赫鲁德人的存在。”
前方的视野开始抬升,跟随其他的赫鲁德舰船,他们的船不断向高空接近。
马尔申和他的十来个伙伴从人群中冲出来,恨不得扒着丹提欧克的腿,让他带他们走。这些孩子全部是孤儿。
时间的尖啸追上了赫鲁德港口。
命运的长河起始于此,又流经此地,如此回环,水流永恒不息。
石像面容苍老,眉目坚毅,眼神幽邃,白发与胡子一并蓬松地垂落,一袭长袍及地,在临近地表时微微飘起,姿态凛然而圣洁,仿佛行过千古岁月,恰恰符合了人类这一种族对先知与启迪者源远流长的刻板记忆。
军士冲他点头:“都听你的,老船长。”
丹提欧克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佐兰:“我们两个,去闯一整个导航员家系?”
“我们总能回家,”佐兰笑着说。
佐兰手臂的问题在九十年后迎来转机,二人在宇宙中四处乱逛,随波逐流,终于撞上一个科技足够发达的人类文明。
“我们……”他喘了口气,这一阵子动作对他而言有些太大,“我们在哪?”
“帝皇在上啊,大营长,”佐兰笑出了声,“这比起您老过往的功勋,可是少到不值得骄傲吧?”
“你低头,”他说,嗓音粗重,“看你的手。”
“不……”佐兰嘴里发出一声气声,他试着使劲坐起来,而这一举动的宏观表现,就是他的皮肤短暂地紧绷了一点。
丹提欧克撑着仪表台喘了两口气,心下稍安,正要回头,飞船忽而猛烈地颠簸倒转,将大营长和军士甩向一边的舱壁。
灵能者险些朝他当街下跪。
——
那是你的身份,你的存在,你的生命之源。
“那……咳咳,那我们赶紧回去找……”
只不过那不再是一名年轻的将领。
但你是谁?
“你在担忧什么,巴拉巴斯?”佐兰问。
一阵沉闷的悸动。
下一秒,飞船立刻向前加速窜出,把佐兰摔到了地板上。
时间的齿轮突然卡上,自环的河流归于单向。
丹提欧克瞥了他一眼。“我猜留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去翻找能用来做金属义肢的材料。”
一些白光,呼啦啦地闪烁着,石头从他脚底下逃走了……天花板上挂着一块绿色的玩意……他曾经穿着铁甲,现在胸膛上有道长长的疤……他是怎么死的?他怎么停止呼吸的?哈……夜晚到了……你们都出去,大营长,别看,别回头,大营长……有什么看不得的?我老得厉害,伤重得厉害,风从我骨髓里出去,一点儿不像块钢铁……
丹提欧克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挤出三个受损的肺里全部的空气,吼道:“我们发誓要活着,军士!”
一些光滑的平面倒映出他现在的那张脸,对于星际战士而言,他的皱褶有些过多,头发有点太白,眼睛不够锐利,像一块被扔进搅拌机里的冷黄油,破烂不堪。
“那我猜我们上葬礼光荣碑了,”佐兰说,“等你回去了,帮我去石匠俱乐部问问我小叔有没有背地里哭我。”
佐兰大概明白了这些天自己脑子里回荡的蜂鸣从何而来。
“你有些身体部位受伤严重,”丹提欧克说,“我切除了你的手臂,以及一个肺。”
佐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说:“好吧,大营长。有没有补偿?”
“因为现在赫鲁德人还没搬来萨特拉达深渊。”丹提欧克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空空地回荡着,撞在周围的金属部件上,在佐兰心头击打出一重重的回音,呛啷地响着,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打出回声。
丹提欧克试着告诉他们,自己来自人类帝国,只是一名属于钢铁勇士的人类战士。很快,他在神庙中就变成了“钢铁与工匠之神的崇高圣徒”。
“是,大人,您往何处去?”
佐兰的表情犹豫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得厉害,几近多年地质运动而成的褶皱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