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五年,我们完成了欧洲巡演,可能压力太大的原因,他的负能量突然爆表,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个,只要是跟我们合作过的都会这么说。
“我也渐渐察觉到,只要排练时我在乐队里,他的情绪就会有异常的波动,有时要把我撕碎一样,有时回避我,把坏情绪发泄在队友身上,这严重影响了乐队和谐,所以我尽量减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门,见面也是不停地排练……
“就这样,乐队的节奏变得很快,而黑明浩对音乐的品味和追求也发生了改变。比如,前辈乐队做了一首复古迪斯科单曲很受欢迎,他就会逼着我们也跟着他听迪斯科;他把更多的时间门放在关注如何让黑草莓更火、听众们都喜欢听什么东西上,我真的不喜欢他迎合大众。
“歌迷们的喜好很重要,这我知道,但他们今年是喜欢这个,明年喜欢那个,那后年呢?为什么他不能继续做自己的音乐,为什么一定要好高骛远,咱们还是照老样子,像最初那样不好么?只要想这首歌能不能过我们自己这一关,不要想它能带乐队走到哪一步,不行吗?”
叶霄的音调提高了两度,情绪有些激动,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
容修沉思片刻,严谨地说:“这一点我赞同叶哥,创作时最忌讳瞻前顾后,只有过自己这一关才是首要,要是一直想着别的,我们一张专辑也做不出来。”
“黑草莓已经三年没发行过专辑。”叶霄说,“而我也已经有三年没进过他的卧室了——他喜欢在卧室里创作。我曾经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泡着,但我发现他不喜欢我出现了,因为他会有情绪。现在他更喜欢把自己隔绝起来,在四周立起一道带刺的高墙,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走出来……还总是对我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连话也不会好好说了。”
也就是说,叶霄三年都没有参与过黑草莓的创作?
容修皱了皱眉,想起自己陷入创作周期的时候。
自家兄弟们虽然很少去打扰他,但只要他需要,大家就会陪他一起熬夜,给他出一些灵感上的馊主意,大多时候帮不上忙,那也不要紧。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人在小黑屋里昏天黑地,是非常寂寞的一件事。
孤独,寂寞,充满负能量,缺乏安全感,心里很想有人陪在身边。
“可能他真的……很不喜欢我。”叶霄自嘲地笑了下,“因为他家长都不太管他啊,而从他加入黑草莓那天开始,我一直都是兄长、老师、前辈的角色,严苛地管教着他。现在,受到了反噬,我非常痛苦,我们曾携手走过那么多困难,但我们的默契早已不复存在了……”
叶霄抬起发红的眼,直视容修的眼睛,自语般地低喃:“可是,怎么办呢,我深爱着他啊。”
容修张了张口。
这是他能回答的问题?
顾劲臣温声问:“在乐队里,他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么?”
“我们从没有孤立他,他变得非常敏感。”叶霄回答。
“是什么事情导致他的敏感?”顾劲臣沉默了下,索性开门见山,“是因为圈内同行对他的评价么?我看有不少人在说他的坏话,还说什么这是病,得治。”
叶霄愣了下,“那些闲言碎语,他不会当真。”
不,不是闲言碎语。
对于黑明浩的性情变化,前辈们问起的时候,其实是他用“主唱综合症”搪塞过去的,而他也只能用这一点来解释。
容修也怔愣,自家爱人的问话也太直白了。
原来心理咨询师提问,都是这么直截了当的?这年头,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连医生也不敢看了……
顾劲臣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慢条斯理地问:“外界铺天盖地的坏话,他真的不会当真么?曹畅洲在《失意者酒馆》中说,如果一个人称赞你,你会觉得只是客套,可如果一个人骂你,你就会觉得对方是真心的。”
叶霄怔忡:“你的意思是,他其实……”
顾劲臣轻轻一笑:“这是身为兄长、老师、前辈的你应该去探索的事情啊。你有多久没接近他,真正地、打从心里想去和他沟通了?多久没有称赞过他了?即使在他转身回避的时候,你尝试过更进一步地接近他么?”
叶霄眼光闪烁了下:“……”
“还有一个原因,外界传言的两次黑草莓抄袭事件。”顾劲臣说,“据我所知,当时是你一手操作的,后来都很好地解决了,听说你还亲自去岛国见了那位音乐人,就像你今天来找容哥。”
容修呼吸一顿:“……”
来了。
正题来了。
“谈判”话题展开得太突然,丝毫没给叶霄一点反应的时间门。
容修背脊稍挺直了些,没想到顾劲臣会突转到这件事上,此时叶哥的情绪并不适合聊工作吧?
叶霄深吸一口气。
安静良久,下了什么决定般地,他缓声道:“不管事情如何解决,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