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木质材料。
刚好容下人体的长方形盒子,用以缓冲保护的软垫,黑暗安静,看不见光线色彩,听不见鸟鸣人声,只有与世隔绝的死寂感。
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被装入四四方方的棺材深埋地下的可能。
苏西向头顶的方向举手,按了按上方的软垫。
如果是棺材,应当会出于礼节在头顶留有一定的空间,这样与头脚相触的大小显然不合规制。要么是她猜测错误,要么是上方内有玄机。
她用手指夹住软垫揪起,小藤蔓钻破布料伸进去探查,内里确实留有隐藏空间。手指与小藤蔓一起用力,把头顶的软垫拽下来,布帛撕裂声在封闭的长盒子里甚至形成了回音,越发显得这处小空间沉寂无声。
被撕裂的软垫耷拉着盖住苏西的脸,她拨开扼住呼吸的柔软,把软垫往下扒拉,尽力仰头,终于看见了头顶上方的空间里跳动的红光,02:53:21
又是一个倒计时计时器界面,只剩两个多小时,不是什么好预兆,但苏西却因终于见到光而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去摸索计时器,发现计时器与一个固定在棺材壁上的方形小盒子相连。
炸弹。
苏西几乎是立刻想到这个词。
她在身上寻摸一会,意外地发现不论是定位器还是手机都还在身上,实验室并没有把这些联络道具收走。她打开手机,看见小电池只剩可怜的最后一格,信号栏则打了个叉。
苏西不抱什么期望地按下重拨键,更加让人意外的事发生了,通话界面上正在拨号中的字样没闪烁几秒就变成通话中。她怔住了,直到听见电话那头迪克的声音,才压制住对手机被实验室做过什么手脚的怀疑,冷静地把自身所处状况告知对方。
迪克那边短暂沉默一下,说起接收不到任何定位信号的事。
“还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苏西隐约从电话背景音里听见一些吵闹声,迪克像是稍微远离电话说了些什么,才又重新接过电话,“实验室刚才在纽约市各大电子屏幕和私人通讯设备上投放了恐袭预告,声称在纽约市的某处埋了定时爆炸的脏弹。”
“可信程度高吗?”
“他们切断了纽约市电力供应线,大部分市民已经相信了恐袭的真实性……而我们必须以预告是真实的假设为前提行动,我们付不起赌输的代价。”
“是的,是该这么考虑,可你又在为难什么?”,苏西听出了迪克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各种猜测涌上心头,“你刚说认为这件事有必要让我知道,是因为我和脏弹在一起?”
“……你那边有控制脏弹爆炸的按钮”,迪克感觉每说一个单词都像在往外吐刀片,锋利的锐面划过喉咙,割得鲜血淋漓,疼痛难忍,“实验室给出的预告里说,脏弹藏在纽约市内,另外有一个人质被困在炸弹旁,它们的定时引爆时间是一样的,但被单独控制的人质拥有两个按钮,一个能引爆脏弹终止炸弹爆炸,另一个能引爆炸弹终止脏弹爆炸。抉择个人与城市生死的按钮在你手里。”
迪克几乎是逃避似地看向窗外,市民们正背负行囊计划驾车暂时逃离纽约市,而紧急修复恢复供电后的商场电子大屏幕上还挂着一张剪影照片,是一名在高空钢索上跳舞的杂技演员的剪影,凡是熟悉苏西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个挥腿旋转的身影便是她。而在照片旁边还贴着模糊的个人信息,没有指明道姓,但却故意强调描述了苏西与超级英雄间的关系,称她为某位城市义警的女友。
如果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被困,拿到了这个衡量一人负天下和天下负一人的重量的按钮,纽约市民只会怀疑揣度这个人的人性,担忧惶恐对方会选择放弃城市保全自己的性命,但还是相信超级英雄们会尽心尽力帮助纽约度过这一次危机。
可发起恐袭的组织却给出了人质是某位超级英雄女友的身份信息,市民们不由得就想到更多,想到超级英雄们会不会出于私情故意偏向那一名人质。
尽管市民们知道这种可能不一定会发生,尽管市民们把过去超级英雄们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超级英雄们不是国有编制内的士兵战士,这意味着他们本没有义务为了拯救城市、拯救市民付出一切,也加重了市民心头对超级英雄们的公正性的质疑,他们控制不住地,只是出于自保本能地,对出现在城市上空的超级英雄们投来不信任的眼神。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找出脏弹?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解决危机?为什么——那名人质会是某位超级英雄的女友?
这是出于私仇?恐怖组织对那位超级英雄抱有敌意?为了针对个人而将整个城市都拖入危险之中?
市民们无法抑制地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所有人,他们开始厌烦超级英雄和坏蛋们之间的愁怨纠葛,反感这次事件中被针对的那位不知名超级英雄,甚至于,他们隐隐期望被单独控制的人质能为了城市、为了所有人牺牲自己。
唯有她选择死去,市民们对超级英雄的感激愧疚之情才会压过此时的怨念排斥恶感。
迪克能看出来市民未说出口的,却藏在一双双如夜行性野兽捕猎时,单纯地渴望生存、反着光的眼睛里,那卑劣却无法指责的祈愿。
他无法抱怨遭受无妄之灾的市民们没做到感同身受,他该憎恨的是制造事端的实验室,但他最埋怨、最想谴责、最想发泄愤怒的对象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