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那个橱窗前时,架子上摆了很久的篮球,已经不见。
“嘿,这不巧了么,刚给一小孩儿买走咯。”老板岔着腿坐在风扇底下,笑说,“你小子,三天两头往这儿瞅,打量我不知道呢?可惜,那球儿是最后一个,刚刚人小两口买走给孩子当生日礼物咯。”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儿,陈竹礼貌地道了声谢,抬脚走出了店子。
买走了啊,生日礼物那小孩儿,该挺开心呢吧。
少年的唇抿成一条线,绷着脸,没有露出一丝失落。
挺好,陈竹想,不用瞎惦记了。
回到家,按部就班地刷题刷试卷,做饭,打扫卫生。
夏夜的风吹得人燥热不已,陈竹将陈旧的风扇叶子拆下来,一片片洗干净,喷上点儿花露水。
老旧的风扇吱呀作响,带着凉意,徐徐吹在陈竹脸上。
一个人在家,陈竹便光着膀子,坐在小板凳上,对着老旧的风扇背英语范文。
“deargg,iheardthat”
“besishesforyou”
“错了。”男人低醇圆润的发音,轻轻擦过少年的耳朵,“这儿,用to——besishestoyou。”
陈竹闭了闭眼,听着老旧的风扇吱呀吱呀,却陷入了徐兰庭柔情蜜意的的魔障之中。
苦涩的烟草味、潮湿昏暗的房间、低声的、断断续续的吟诵。
“weareadeohwhaetoudsee啊”男人的声音轻而沙哑,隐匿在床板的吱呀声中,神秘地、沉醉地、隐秘地勾着人,沉沦在这潮湿的夏夜。
“sweetheart,轻点,嗯”
陈竹睁开眼,抬手将风力调到最大。
热风打在他温热的眼皮上。冷静下来,陈竹便看清徐兰庭温柔表象下的残忍。
男人笑着,眉眼那样深邃,那样好看,眼底却是戏谑。
“成,随你喜欢。”他抬手,漫不经心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事儿,今儿不陪你了。走,送你回家。”
陈竹不要他的“施舍”,徐兰庭便也不要他的“陪伴”。
毕竟,上赶着陪徐兰庭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听话的,懂事儿的,热情的,会来事儿的。
反正,不会有人像他这般不识抬举,固执得很,又不会陪着笑脸哄大公子开心。
陈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心里默背英语单词。
“iet,ietly”
背单词一直背到深夜,直到将三千个单词都铭记于心,陈竹才起身冲澡。
他并非天生聪慧,在旁人看来的轻而易取,不过是日日夜夜的不断努力。
浴室很小,对于一米八几的人来说,得蜷缩着才能勉强站在花洒下。
陈竹微微躬着背,脊背上骨骼隐隐若现。他身形偏瘦,尤其是在长身体的年纪,身上的骨骼感更加明显。
他垂着头,任水珠飞溅在脸上。这样,那些堪称矫情的心酸,委屈,就能藏在水珠底下,假装不是眼泪,缓缓流落脚下,流入无人在意的角落。
抬手时擦脸时,肩胛处的蝴蝶骨微微扇动着,似一双未长全的幼小翅膀。
年少、一无所有、没有羽翼遮蔽,便只能躬身缩在一寸见方的天地里,跟自己较劲。
连哭的声音,都得小心地藏起来,才能勉强维持那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好在,陈竹很少用手机。所以,他不必整晚整晚地等着徐兰庭的信息;不必看着他朋友圈里的热闹而辗转难眠;不必患得患失地等着男人从指间施舍出来的时间。
他仰头躺在窄窄的床上,闭上眼,陷入片刻的宁静之中。
挺好,陈竹闭着眼想,徐兰庭或许也有忽然被人“买走”的那一天吧。
那么,他就站在橱窗外多看一会儿,就多看一会儿,也挺好。
日光下,篮球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短暂地遮云蔽日,嘭地一声,干脆利落地进了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