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叫贺春梅。你说,我要是叫贺春梅该多好呀……”
我脑海里不知怎么就忽然闪现了这么一句话,连带着贺女士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活生生的,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我捏着那几张单薄的信纸,怔愣之间贺女士已经伸手抢了过去,她急切又小心地翻看检查,发现没有任何破损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喃喃道,“要是弄坏了可怎么办呢,我找谁再写一封呢。”
我当然能听出她言下之意,赵东平走了这么多年了,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写情书了。
我也目睹了她迅速切换的情绪,读信时羞涩的笑,信被风吹走后她急得仿佛立马就要掉泪,再到现在发现信纸还是完好的,便又捧着几张信纸傻乐起来。
我心里闷闷的,说不上什么滋味。原本已到嘴边的那句“贺春梅是谁”,也就不了了之了。
等她把信仔细收进抽屉,我搀着她下楼。
初夏时节,窗外边已经有蝉在叫,徐姐见天气很好,就把矮桌搬到院里的葡萄架下吃午饭,原本贺女士是高兴的,后来看一眼桌上的菜碟就又生气了,嚷嚷着问怎么没有辣椒。
我连忙跟徐姐一块劝她,说已经是夏天啦,吃些爽口青菜对身体好。好说歹说了半天,这老太太才算消停,人哄好了,我也饿坏了,赶紧坐下来动筷子。
夹菜时朝旁边瞥一眼,我呆了呆。
还真没注意,刚才就那几句话的功夫,赵知砚的米饭居然已经快吃完了,一大碗蛋汤喝得干净,桌上的菜也少了很多。
……我想了想也能理解,毕竟徐姐厨艺好做饭香,但以往她都照顾我和老太太的口味,做些川菜湘菜之类的,回回没赵知砚的份。今天好不容易满桌温和清淡菜,机会难得,可不就得逮着大吃一顿。
不过老太太在那闹着脾气,他自己旁若无人地低头吃饭,是否也太过分了点?
我一言难尽,不屑地给他一个白眼,赵知砚接收到信号,但也没太大反应,表情淡淡地继续展臂夹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往我碗里也夹了些。
“你干吗?”我不习惯,有点尴尬,在桌底下踩他的脚。
这人神色倒是自然得很,答了句“好吃”,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筷子:“给你夹菜还不高兴,怎么,嫌弃我啊?”
“……”
他歪头看着我,这时老太太和徐姐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我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剧情,我哽了哽,自觉好像现在说什么都像“打情骂俏”,憋了半天说不出话,只好狠狠瞪他一眼,赵知砚则笑了声,站起身来替我盛汤:“好好吃饭。不是饿了吗?”
我:“……”
昨天还冲我大喊大叫发脾气,把我折磨到半夜才睡,现在又俨然换了副面孔,装起什么体贴人设。
何况这三年里他就没帮我夹过一次菜,盛汤什么的更别说,我冷笑一声——果然这个心机男人,为了给贺女士营造美满婚姻的假象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好啊,既然要我配合,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我接过他递来的汤,一边喝一边支使他帮我继续添菜,吃完午饭又使唤他给我剥荔枝洗葡萄,他没说什么,照单全收了,坐在那儿把冰镇荔枝一颗颗剥了装进玻璃碗里。
我洗了手从屋里出来,路过他身后看一眼,一只玻璃碗已经快装满了。
我悄悄探出手,越过他的肩去拿荔枝,赵知砚背对我坐着,很迅速地握住我的手腕。
“等会再吃。”他说,“太凉。”
这人戏瘾上来了吧,老太太早都回屋了,还装。我抽出手来:“你管我?”
我抢过玻璃碗,抱着回屋找贺女士一块吃。
踩上台阶时,赵知砚在我身后“哎”了一声,我下意识回头,他已经站起来了,正立在光影斑驳的葡萄藤底下。
他没说话,就只那么望着我。我也就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讲理,是不是起码该说句谢谢?正纠结着,赵知砚忽然笑了:“去吃吧,吃完了我再给你剥。”
我忙说“不用不用,这些够了,吃多了也上火”。
他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远几步去抽烟,我端着碗钻进门帘,屋里光线有些暗,贺女士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依旧是那部看了八百遍的《戏说乾隆》。
我挨着她坐下,她很自然地探手过来拿荔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我忍不住感叹她对这部电视剧的热情,哪怕我这一个月来一次、一次陪她看一两集的,这三年过去都已经能断断续续把剧情串起来了,她自己看了这么多遍竟然还不嫌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