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你干吗呢?利索点!陈总订好了饭店,咱们一块过去,就差你了!”
我领导向来大嗓门,这么冷不丁一喊,把我跟杨灿都吓了一跳。再一回头看见大家都站在那儿,更是反应不过来了。
我们一时愣住,领导性子急,见状又催了好几遍。杨灿赶忙“哎”了声,紧接着我肩膀被他拍一下,我抬起头,他冲我咧嘴一笑:“好吧,姐,那我就先跟他们吃饭去了。”
有太多目光在注视着我们两个了,那气氛也有点微妙,我不太自在地笑笑,连忙点头示意他快走。
杨灿转身朝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提声补充:“对了,蛋糕你一定要吃啊,我可是馋了一下午都忍着没拆盒呢。”
他站在连廊的正中央,我望向他时,他身后的人群就都成了一片虚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地回头就只为说这么件小事,还弄得大家全都听见了,我有点尴尬,正要回答,虚影之中忽然有人慢慢念出了我的名字:
“梁初,要是有时间,你也来吃个饭吧。”
-
他的助理把晚餐定在城东的一家星级饭店,大楼分东西两座,有十多层高,辉煌璀璨,看上去比同学聚会的那家还要贵些。
我们人不算太多,便只订了一间中型包厢。服务员来回忙碌招待,我的同事们三两说着悄声话,斜对面公司领导正跟汤晟的几位相言甚欢,他们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最中间那人也还是不动声色的,浅笑颔首合乎礼数,指尖把玩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听话入耳。
这场面好眼熟,他仍是那副平淡模样,也仍处于被人仰望的位置。
就好像时间轴又拉回到年初五的那个夜晚,只是如今围着他殷勤洽谈的不再是我的同学了,而是变成我的领导。
我默默捏着筷子,脑海里还在不受控地回放刚才的情形,众目睽睽之下他就那么神态自若地喊了我的名字,把一群不知情的同事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一笑,随即解释说跟我是高中同学,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
又问我要不要也一起吃饭,那语气很寻常,就像只是随口客套,不是强硬的命令,也算不上什么热切的邀请。
他自己说得不掺情感,似乎给出的是很人性的选项,去或不去都由我决择——可事实当然是由不得我的。
他还没说完,我领导已经惊喜得开始眼里放光。
大概他觉得我跟陈炀这份人脉关系能给这次合作再加层保险,他像中了彩票一样激动地快步过来,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来吧小梁,难得一聚!”
杨灿一边惊讶地消化事实,也一边兴奋地劝我一起来聚餐。那时所有人都望着我,我瞬间就被推到浪尖,好像骑虎难下了,最后也只好上了领导的贼车。
菜品从我眼前一样样转过去,我没心思动筷子。
我手边静静放着那块蛋糕,直到现在我也没找到机会拆开它,我盯着那如雾般朦胧的磨砂纸,还有扎口处那根雪花软银弯成的漂亮圆圈,正发愣,杨灿在旁边拿胳膊肘捅我:“姐,你怎么不吃呀?这菜不合你口味么?”
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养成低声说话的习惯?一句话掷地有声,桌上人零零散散地都望了过来,就这情商,在谍战片里都活不过第一集。
我扶额瞪他一眼,警告他“别再跟我讲话”。杨灿笑嘻嘻继续,就像没听见:“你喜欢吃什么?是不是夹不到?你告诉我,我帮你转过来。”
……声音比刚才还大。
“我都喜欢吃!”我忍无可忍,在桌底下用力踩他的脚,“祖宗,你快闭嘴吧。”
旁边围观的同事笑得直捂嘴,说“杨灿这小孩真是热情得烦人,没轻没重的,也就是小梁脾气好,换成领导他早挨骂了”。
我也笑着正要接话,那个嘈杂的瞬间,我忽然听见有人轻说了声“转桌”。
那声音一晃而过,又被交谈声掩盖了一大半,有些真切,也好像是我错觉。
我下意识抬头,视野里大家都维持原状地吃着聊着,领导那边也谈得热络,我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可圆盘的确就从那个瞬间开始缓缓地转起来了,我怔了怔,忍不住循一圈目光去找转桌的人,很快我找到了,是陈炀的助理,大概他也是个聪明的,一边转桌,一边望着我微笑。
什么意思呢?巧合吗,还是……
我忽然慌了一瞬,却想不通为什么要慌,回过神来,我抓起筷子胡乱夹几样菜,杨灿还帮我盛了碗汤,我低头吃着,就总觉得远处有人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自在,可也不敢抬头去对视,竟就那么一直僵持了下去,一个劲地闷头吃了好久。
直到领导那边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适时我手机也响了两声。
好像终于有了别的事情可做,我不必再拼命吃菜了,我迅速拿起手机看消息,杨灿好奇探过脑袋来,又被我一眼瞪回去。
屏幕上显示消息来自赵知砚,这人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人?”
我眼皮一跳,倒吸口气。
才想起我临时出来吃饭的事情忘了通知他,我看看表,已经八点多了,早过了我正常下班回家的时间。不过赵知砚这人也是,怎么到现在才问,估计已经在家饿了一个多小时了……
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着实令人头大,我赶紧回复:“抱歉啊,公司聚餐,你自己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