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刚过年没几天,平湖公园的雪就都化了。
我们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夕阳式微,薄冰一片片浮在水面上,湖心岛的中央广场有笑闹奔跑的小孩子。
虽说没再下雪了,可气温还是不算高。风也凉得厉害,我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走着走着帽檐滑下来遮住眼睛,我也懒得去扶,太冷了,冻手。
我垂眼看地面,余光瞥着赵知砚的腿,跟着他走。保持这种半瞎状态前进了一阵,后来他突然拽住我胳膊,原来是我差点撞柱子上。
我有点尴尬,抽出手来把帽子扶正。赵知砚没憋住似地笑出了声,我瞪他一眼,他却朝我身后扬了扬下巴,我回过头去,正逢一大片鸽子从鸽楼里飞出来,像一场雪似的,扑腾着翅膀,铺天盖地降落在广场上。
我不知不觉地朝那边走去,走近了我蹲下身,有几只鸽子踱步歪着头瞧我。赵知砚跟过来,也蹲下了:“你有没有东西喂它?”
他这么一问,我想了想,还真有。
昨天闵雪拿来的那堆零食,里边有种糖酥饼干是小小袋的便携包装,我偶尔会有低血糖的毛病,于是拿了两袋随身带着。
我赶忙去翻包,可我手冻得僵了,半天竟没拉开拉链。好不容易拉开了,又被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挡了视线,等我终于拿出饼干,已经有小孩边跑边将鸽食扬洒在半空,我眼前闪过一片白,鸽子飞走了。
我捏着那包饼干留在原地,远远看那鸽子在小孩周围起落觅食的模样。赵知砚说:“走过去喂吧。”
“算了。”我摇摇头,“小孩子喜欢追着鸽子跑,我都多大了。”
他笑了笑:“你要是早点拿出来就好了。”
我没再说话,腿蹲得有点麻了,我揉揉脚踝站起来。赵知砚还蹲在那儿没动,他仰起头看我,朝我伸出右手:“给我吧。”
“什么?”
“饼干。”他说,“它不吃,我吃。”
他是屈起一条腿蹲着的,从我那角度俯看,倒好像单膝跪着似的。
我盯着他平静摊开的手掌,慢慢将那袋饼干放进他手心里,那个瞬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身后远处的白鸽子忽然扑棱棱地全飞了起来。
我惊得怔了一下,愣神时,赵知砚已经站起身。他一站直,就几乎把我视线全挡住了,可我还是越过他肩膀,仰望着夕阳底下那些洁白的羽翼,我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可也好像、早已遥远得无法再称之为熟悉了。
我说不出话,后来我听见赵知砚的声音:“回家吧,不早了。”
我们又踩着夕阳回去了,穿过平湖公园,穿过商业区,年初六的傍晚道路周边很热闹,有卖灯笼的,卖糖葫芦的,只是那热闹与我无关,我跟赵知砚还是没太多话说。
我们只是并排走着,他离我不算远,却也没近到可以哪怕偶尔擦肩。我们从前就总保持这样的距离,现在也还是这样,原本我以为经过了昨晚,我跟他之间总该有些什么变了,可如今看来,大概那只是我以为。
只字不提,一切照旧。还真就像场梦似的,飘散了便不留痕迹。
他不开口,我也就不说了。后来我想一想,其实也对,我跟赵知砚本来就没多么亲密的,往日起居都是相互疏离,也就是他受伤在家的那阵子我们交流才多了些,可也绝对还不够发生昨晚那事的程度。
是我被那杯高度酒害得有些昏了头了,才稀里糊涂猛跃到那一步。本质上讲,冲动而已,事后再提,除了让彼此尴尬,也没什么其他意义。
我抬眼看看赵知砚,他走着路,神色有些僵,好像也在犯怔。
我想这人此刻的心理活动八成跟我差不了太多,显然我们都在思量这事,可也都刻意闭口不谈,不约而同地逃避着,倒也像是种默契。
于是我又想,这样也好,就算他提起来了,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