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岸小真十五岁,刚刚遇见沈石渍的时候。
很热很热的夏天,她从上学的地方回到了柏原。
途中要坐四个小时的高铁,再坐车一个半小时,然后才能看见柏原的城镇正安静地等着她的归来。
无论何时,柏原都是同一幅样子,永不会变。
有妈妈,有她,有闲散懒惰的暑假。
从十五岁起,还有了沈石渍。
住在楼上,从司水来的十字小姐——虽然看上去很不靠谱,但会和岸小真一样,很听妈妈的话,要她什么时候来照顾岸小真,她都会笑着说好,然后扭头伸出手说:来,小家伙,跟我回家吧。
有时单独和沈石渍待在一起,岸小真会觉得她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不一样,和至今为止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十字小姐是特别的,她明明是个大人,却总会做比自己还孩子气的事情,说孩子气的话。虽然也有酒精的影响,但岸小真一直觉得那是沈石渍的另一份真实。她很喜欢和这样的沈石渍待在一起。
但有时她又会擅自失望。
比如说,每当沈石渍和她当时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岸小真又会觉得她没有那么特别了。
她和班里的女孩子们一样,和那些聚在一起聊天,说着她不懂话题的女人们一样,她会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会娇嗔,会撒娇,会倚靠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
岸小真也知道自己的念头很荒唐。但她却会没来由地感到沮丧,在毕勋面前的沈石渍,看起来似乎和其他人又没什么不同了。
也许是自己的问题。岸小真想。
那段时间沈石渍常常牵着岸小真去毕勋家里开的餐馆蹭饭吃。
那家餐馆岸小真其实很熟悉,从二交路那条巷子口折进去再走几分钟,叫做毕家美食的那家餐馆,从小时候起妈妈就常常带岸小真来吃。饭菜确实好吃,都是柏原的本地菜,味道很鲜,馄饨之类的小吃堪称一绝。
餐馆老板的二儿子就是毕勋,他是大专毕业,学烹饪的,毕业后就回家当了自家餐馆的厨子,肤色黝黑,一头板寸,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
岸小真以前也见过他几次,但从来都没听过他开口说话,就跟自己一样,偶尔被父母叫出来和熟人打个招呼,他会拘谨笑笑,然后又回到后厨继续工作。不善言辞的这点和岸小真很像。
而这样的他和沈石渍在一起的时候,通常是这么一副场景:
沈石渍和毕勋坐在她对面,沈石渍一脸幸福地吃着饭,毕勋就只是看着她吃。餐馆里没有空调,只有两台破破烂烂的电风扇在嘎吱嘎吱转动,岸小真总是会热得出汗。
在这份被温度拉长,显得十分漫长的时间里,她仿佛能看见被放了慢动作的沈石渍和毕勋。
漂亮的沈石渍,沾染上一些烟火气息,让人看得忘了举起筷子吃饭。
而毕勋——对岸小真来说,毕勋就像是被月光遮蔽的河下石子。在沈石渍身边的人可以是无数个毕勋,无数个所谓的“男朋友”。但只有沈石渍,只有她是月亮。
汗水从鼻尖掉落,啪嗒一下滴在了地面。
“——要是有机会的话,以后真想和会做饭的人在一起。”
时间回到了正常的速度,岸小真在烈日下眯着眼睛抬头,看见牵着她手,正带她回家的沈石渍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