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泼溅出来,烫到我的手背,我还没感觉到疼痛就被赫连钰一把捉住手腕,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说着,又把我的手往前拉,只见手背上红了一块,还好茶水不算太热,烫得不严重。赫连钰低下头轻轻地往我手背上吹气,凉丝丝的,挺舒服。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结果他握得更紧了。我心下里着急,连声道:“水也不烫,不疼的!”
赫连钰吹了一会儿,见没起水泡,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松开我的手,看着我问道:“怎么回事,惊成这样?”
我支吾道:“那、那个姓余的老汉,我认识。”
赫连钰扬了扬眉,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我的下文。
“我经常去他的茶摊喝茶,余老头是挺好的一个人,前几天还见过他的,没想到竟然……”我心中悲凉,“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
赫连钰不同意,可是耐不住我求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吃过午饭,赫连钰带我去大理寺。大理寺位于帝都西南,快到郊外了,来往的行人很少,偶尔有车马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丝毫不作停留。东西方向的长街上铺着白石条板,两边遍植青松长柏,气氛肃穆,行人走到这里,都会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压抑来。
我坐在马车里,轻轻掀开车厢帘子一角往外看着,赫连钰坐在旁边背倚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马车行到大理寺门口,守门的侍卫直接放行了,马车辘辘地往前走着,磕着地上的方砖,一晃一晃的。我放下帘子,有些担心万一碰上大胡子常胜怎么办?虽然这大理寺我来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也暗中跟踪过大胡子,可是真要正面碰上他,我担心会露出马脚。不过有赫连钰在这里,我扮成他的跟班应该没什么问题,想到这里,我又放心了。
一路左转绕过前面审理案件的大堂和府库,渐渐到了后院,马车轻晃一下,在一处拱门前停下来。
我跟着赫连钰下车,守门的两个侍卫看到我都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一个跟班竟能跟瑞王爷同坐在车厢里,不由多看了我一眼。
赫连钰淡淡咳嗽一
声,那两个侍卫回过神来,连忙弯下腰行礼,恭敬道:“王爷,常大人昨夜查阅案卷直到天明,巳时才刚刚回府休息,现下不在这里。”我听说大胡子不在,顿时松了口气。
“不必通报常大人,去把仵作叫来,本王要去停尸房看看。”
不一会儿,侍卫就领着一个灰袍蓝马褂的干瘦男人过来了。那人背着一个黑色木匣子,两手都掩在袖里,面色抑郁,黑硬的眉间有一个深深的川字,整个人看上去阴冷阴冷的,令人心生抵触。
“卑职荀杵,拜见王爷!”仵作走到赫连钰面前行礼。
赫连钰虚扶了一下:“荀大人免礼。”
我心下里暗暗一惊,原来他就是“鬼医”荀杵?!江湖世代人才辈出,懂医治药的江湖郎中也不少,但是近百十年来,鲜少有能和荀杵比肩的。十多年前的荀杵刚刚从药王谷出师,他的师父就曾感慨,荀杵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绍焱六年春的武林大会上,荀杵因为解开少林寺慧觉禅师被毒害的谜团,一举成名。荀杵的医药造诣超凡出尘鬼斧神工,尤擅研毒解毒,世人将他和百年前的“圣医”并列在一起,称他为“鬼医”。
然而就在荀杵的师父去世不久,世人皆以为他必将成为下一代药王的时候,荀杵却将药王谷交给师弟,自己转而投奔朝廷,做了一名医官。江湖中人崇尚逍遥自在,朗月清风,对荀杵投奔朝廷追逐名利的做法十分不齿。自此以后,江湖中少有人再提及他,我也是听师父闲谈往事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么个人,没想到竟在今天见到了。
“王爷请这边走。”荀杵转身进了拱门,弯着腰走在前面带路。
赫连钰跟着进去,我慢步跟在后面,悄悄打量荀杵的背影。他长得不算高,身材干瘦单薄,此时正弯着腰走在那里,可我总觉得他那弯着的背脊看起来十分僵硬。或许他虽投身朝廷,却仍长着一身江湖人士的傲骨,做不来这些卑躬屈膝。可他若真是心高气傲,又何必委屈自己留在这里,做一个仰人鼻息的仵作?
正想着,荀杵在一处低矮的房舍前面停住脚步,回身道:“王爷请稍候,在下先进去,放放尸气。”
赫连钰颔首,荀杵推
开门自去了。
“颜儿,里面脏,你就不要看了吧。”赫连钰低着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十分坚定地看着他。
赫连钰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握住我的肩膀,恰巧荀杵出来了,低着头站在一旁。
赫连钰放下手负在身后,当先往里面走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跟在后面。过门槛的时候,我感觉到荀杵正盯着我,我一扭头他又很快把头低下了。我暗暗心惊,刚刚那一瞥里看到的犀利目光,是不是我的错觉?
进了房门里面不大,北墙上又是一道门。过了那道门是向下的台阶,虽然两边石壁上点着昏黄的灯火,甬道里还是很黑。荀杵已经提了灯走在前面引路,台阶有些陡,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我纵然心下里焦急万分,也只能慢慢跟在后面。
顺着台阶往下走,一股森森的凉意侵袭上来,越往下越冷。下到底是一个颇为宽阔的石壁大厅,点着通明的灯火,只是穹顶有些低,令人心生压抑。看守的侍卫看到赫连钰来了,弯身行礼,荀杵把灯挂在侧壁铁钩上,领着我们进了停尸房。
厚重的铁门一打开,顿时就有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闻的尸气和药水味道,令人难以忍受。赫连钰微微皱了皱眉头,迈步往里面走去,我顾不上气味难忍,低着头紧步跟上去。
这间石室大约二十丈见方,左右两边各有六张石床。其它石床都空着,只有左边中间两张石床上停着两个死人,身上盖着白布,看上去阴森森的。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我对死人有种难言的恐惧,每当做噩梦的时候,都会梦到爹和娘吊死时那狰狞扭曲的脸庞,惊醒后出一身冷汗,然后待惊吓过去了,又是难言的悲痛与落寞。
我默默地看着那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