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之急着要见父亲,蔡昭担忧双亲,自然要去落英谷(其实他俩还要找紫玉金葵)。
戚云柯还贴心的附赠一个樊兴家,“给宋掌门好好诊治,若有不解之处就飞鸽传书给你雷师伯。唉,宋大哥还是尽早康复的好。”
樊兴家宛如被塞了把黄连,出帐后本想找丁卓诉苦,庄述却告诉他丁卓老家来人报信,说丁家有老人临终,想见丁卓这个侄孙最后一面,是以此刻丁卓不是陪在病床前就是在奔丧。
蔡昭哈哈大笑,将身娇肉贵的樊兴家送回小帐歇息,转头没走几步却见法空大师独自站在一颗老枯树下。蔡昭见老和尚气色不很好,隐隐透着一股衰败之气,她关切的上前问候。
法空大师笑着摇摇头,“小施主猜猜老衲今年几岁了?”
蔡昭从六十三猜到七十八,老和尚只是摇头。
“小施主将双亲与姑母的岁数加起来,就差不多啦。”老和尚仔细端详蔡昭,“老衲当年初见令姑母蔡女侠时,她也才有小施主你这么大。”
蔡昭低下头,闷声道:“姑姑要是能长寿些就好了。”
法空大师又是一阵摇头,“老衲活的够久啦,师兄师弟皆已圆寂,众弟子都劝老衲在寺中静养……静养什么,是静等圆寂罢?都是出家人了,四大皆空,死在寺庙蒲团上与死在荒郊野岭中,差别很大么。”
蔡昭轻轻笑了,她想起舅父觉性禅师曾说过,法空大师年轻时也是一名飞扬跳脱不拘小节的邋遢和尚。
“那么多英雄豪杰,或惊才绝艳,或气吞山河,都一一凋零隐退,老衲这等庸物却还苟活世间。”法空大师叹息,“老衲如今最懊悔之事,莫过于当年没有察觉出蔡女侠有孤身诛杀聂恒城之意。”
蔡昭没有声响。
“老衲坦言一句,当时老衲是怕了,聂恒城爪牙遍布天下,横行无忌,老衲只想牢牢护着长春寺中的一干徒子徒孙,龟缩寺中,却忘了斩妖屠魔庇护天下的担当。”
蔡昭轻嘲道:“人多势众的六宗之首尹老宗主都忘了担当,当起了缩头乌龟,何况势微力薄的长春寺,大师不必内疚。”
法空大师喟叹半晌,忽道:“其实当年老衲曾于野外夜途中,偶然见过那位慕正扬施主。”
蔡昭一怔。
法空大师道:“彼时,蔡女侠不知在何处激战了一番,身上伤势不轻,神气却很好。她身边站了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侧颈有一片血红的烙印。这位施主自称姓杨,满脸血污也不肯擦一擦,老衲知道他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奉上长春寺的伤药后,各自离去了。”
老和尚转过头来,微笑着凝视小姑娘,“虽说这位慕施主不是好人,但依老衲看来,他对令姑母的情意,未必全是假的。”
蔡昭浑身警惕:“不过匆匆见了一面,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大师就知道这么多了?”
法空大师叹道:“虽是匆匆一面,但那位慕施主对令姑母的爱惜回护之意,便是瞎子也瞧的出来。”——时隔多年,他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双野兽般凶狠的眼睛,冰冷而戒备,却惊人的美丽;只有在看向蔡平殊时,那双眼睛才有些暖意。
“作为出家人,大师懂的也忒多了。”蔡昭忍不住吐槽。
法空大师两手一摊:“没办法,这世间的男男女女,但凡自觉受了情伤的,就爱遁入空门。当年令堂也是如此,最后空门没遁成,倒将悬空庵闹的鸡飞狗跳。咱们做住持的,自然得懂的多些,不然人家眷侣横眉怒目的打上来,倒霉的还是我等佛门清静地啊。”
蔡昭噗嗤一声:“大师一定要长寿啊,这世上有趣的和尚不多了。”
法空大师莞尔微笑,“说了这许多,老衲想说……小蔡施主,你这趟回落英谷,好好看看四处吧,兴许会有不同的感悟。”
蔡昭不解:“大师这是何意。”
法空大师轻叹一声:“眷恋故土,还是放不下故去之人,有时难以分辨。蔡女侠已然过世四五年了,小蔡施主,你将来的日子还长,莫要被心魔困住了胸襟。”
蔡昭失笑:“大师想多了吧,相识之人无不知我最喜安耽岁月,酒要好酒,食要美食,戏文要唱的精彩,日子要过的舒服,我哪来的心魔。”
法空大师没再多解释什么,只摇摇头,“小蔡施主的叔祖父,已故的蔡长风大侠,足迹遍布天下。他常爱说,天涯何处无知己,此心安处是故乡——老衲今日就将这句话赠与小施主罢。”
直到樊兴家来找蔡昭吃午饭,她还怔怔的独自站在那里。
众人用过午饭后,戚云柯叮嘱了宋樊蔡三名弟子几句,便登上马鞍,各自分头离去,隆隆的马蹄在乡野小道上刨起一阵阵尘土。
不远处的高高山头上,颀长高挑的年轻男子长袍在山间狂风中肆意飞舞,犹如巨大摆动的妖魔阴影,他静静伫立,目送山下两路人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游观月向远处看了会儿,轻声道:“教主,看他们离去的方向,昭昭姑娘应是打算回落英谷。”
慕清晏眼神幽深,不露喜怒。
上官浩男从后方急匆匆赶来,抱拳道:“教主,严长老到了,他不但带来许多卷宗,还说发现了要紧的事,您看是不是现在……”
“不急。”慕清晏神情平静,语气淡漠疏离,“我约莫猜到严长老发现了什么,现在,我们先去会一会宋大公子。”
“现在?”游观月一愣,“大白天?”